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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8-7-80623-913-1定价:25.00元《杏花春雨》范爸爸宝刀未老年近五十意外得女,取名范小多。小多从此成为范府的“通灵宝玉”,享尽五个哥哥一个姐姐的“变态”宠溺,大学毕业工作不久意外遭遇宇文家的小霸王宇文晨光。一个单纯娇憨不谙世事;一个成熟霸道眼高于顶。两人从邂逅、相互报复捉弄再到爱到极致,小多与晨光PK斗法乐趣横生。眼看情投意合两心相许,一对有情人终于走在一起,偏偏范家哥姐摆开阵势全方位考察宇文晨光,做诗练俯卧撑兼买菜下厨招招阴狠。宇文家输人不输阵,老爸领军全家出谋划策。小小恋爱演变成两军对垒。且看晨光如何九死一生斗智斗勇,为娶到小多勇闯情关……《落雪时节》世家公子展云弈因避难苗家山寨而爱上轻灵如鸟的山里妹子唐子琦。唐母病逝,唐子琦孤苦无依,展云弈显露的霸道强势逼得她仓皇逃离。四年后展云弈用计骗回子琦,步步为营。青年才俊宁清费尽心机设下层层圈套对子琦势在必得。性格的冲突,观念的撞击,爱人如洪水猛兽。落雪时节的长街上子琦寂寞独行。是另找人嫁了还是固守心里的爱情?十四年痛彻心扉的相思别离,一个女人对自我的坚持,她,如何才能幸福?宣传语:悦读纪打造“她时代”纯爱新主张穿越《蔓蔓青萝》桩桩180°掀起都市炽恋风暴 5 第一章 故地重游 4 四年了,我终于还是要去那座城市,终于还是躲不过。是躲不过还是不想躲呢?人的心思如此复杂,哪容得了一一理清?剪不断,理还乱。早上九点,准时走进公司。刚一坐下,一杯茶就递了过来。助理正讨好地看着我,暗中叹了口气,还是婉转地对他说:“能帮我泡杯咖啡吗?昨晚睡太晚,精神不够好。”助理二话不说,直奔茶水间而去。公司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早上从不吃早点,更不喝茶,咖啡却是少不了的。助理小王是刚毕业应聘来的大学生,跟我不到一周。每天比我早来,每天泡好茶等我。我不太像别的上司那样直接地批评人,总是很“婉转”地告诉他说精神不好,请他改泡咖啡。我也可以直接告诉他,但我还是想看他什么时候才能够领悟。初踏入社会的人最需要的是遇到一个能指点他的人。我当初工作的时候,就遇到过一个很好的上司。她的方式还不一样,她先是不说,等我接连犯错之后,她就劈头盖脸地骂得我无地自容。等我改过之后,她再轻言细语地一一指点于我。她对我说过一句话:“从你参加工作起,子琦,你就是经济独立正式踏入社会的人了,你要为你自己的所有行为负责,倚仗父母能靠一辈子?”看到小王,就想起自己刚毕业工作的样子。我很愿意把自己的经验教给他。阿娘常说,妹仔,我们苗家人是最耿直讲情谊的,我们要懂得将心比心。这些我都一一记在心里,所以,在工作中,我的人缘也一直很好。喝着咖啡,早上滴水未沾的喉咙慢慢顺滑起来。拿起案头文件,开始交代工作。小王一丝不苟记下,抱着文件出去。安排好事情,再一气把咖啡喝完,我满意地拍拍手,好了,八卦时间到。我笑逐颜开地跑进办公区,那里早就一片人声喧哗。我们公司的办公区与别的写字楼没啥区别。格子间,一人一格,主管们各自以玻璃门隔开。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在上班时间,公司的办公区绝对不会有安静严肃的一刻,少有人规规矩矩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办公区内随时能听到嬉笑打闹声。老总说,活泼的环境有利于提升工作热情和创造力。同事说,没有漏*点哪来的好片子。女友娟子说,你们是介于平民百姓与娱乐圈的单位,不足为奇。这些话我都赞成,我们公司是娱乐广告资讯公司。我们的工作之一就是八卦,交流八卦,捕捉八卦,说白了就是时下流行的狗仔队!更何况,成天接触大小明星,不八卦都不行。老总正与大海一帮人聊得开心,又有啥新八卦了?我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估计动作幅度偏大,一帮同事全转头看我。老总笑着说:“子琦,正说你呢。”我笑着问:“说我什么?”大海在一旁接口:“安排咱俩蜜月行。”我贼笑:“你家小若愿意当二房我没意见。”大家哄笑起来,大海紫涨着脸皮瞪着我不敢再接口。大海是公司出了名的二十五孝,给女友宁若吃得死死的。同事给他念上联:水自清则无鱼。大海能脸色不变地对下联:人自贱则无敌。他在其他同事面前皮厚得要死,唯独怕我。他要敢接口多嘴一句,我就让这随口的玩笑话变个味儿传到小若耳中让他把搓衣板跪平,谁叫他家小若认我当姐的。老总打了圆场:“有个广告片,你和大海去趟B市。”大海嚷道:“我可以回去找以前的老同学,这下好了,臭小子们,胡大海要杀回来吃你们个干干净净了!”老总笑着说:“可不是,特意照顾你和大海,工作之余和老同学聚聚去。”犹豫了一下,我说:“我手上还有两个片子没搞定呢,助理才来,手生。”大海一巴掌拍在我肩上:“子琦,你那片子早就交特效室了,让小王守着,你回来就差不多做完了。”我张大嘴吸气:“大海,你真练过铁砂掌的?”大海憨憨一笑:“忘记你是女的了。”一旁的同事又笑了起来,老总手一挥:“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明天你和大海就去剧组报道。”老总一走,大海就谄媚地说:“我还不是想你有四年没和你那帮姐们儿聚了才强力游说老总让你去,这不,皆大欢喜的事儿嘛。”我不屑地说:“胡大海,怕是你家小若不放心你和别的女同事出差吧!”他嘿嘿一笑算是默认。还没结婚就怕成这样,要是结了婚……我同情他!走进办公室随手关上玻璃门,怔怔地看向窗外。还在下雨,听不到雨声,只看到一股股水流不停冲下来,总也看不清外面的街道与行人。四年了,我终于还是要去那座城市,终于还是躲不过。是躲不过还是不想躲呢?人的心思如此复杂,哪容得了一一理清?剪不断,理还乱。不知不觉露出自嘲的一笑。中国又有多少城市能称得上是政治文化中心?你沾了文艺的边儿,又选了这么个大公司。心想还不如去个山沟沟里教书,一辈子待在那儿……终是做不到完完全全地远离。回到家,给娟子打电话说要出差的事儿。她大叫一声好:“要记得带土特产,带明星照……”我打断她的贪欲:“你不知道我想说什么啊?”娟子愣了下说:“子琦,B市有多大?有多少人口?本地人都没走完过全城吧?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呢?”我呆了半晌,颓然挂了电话,我担心什么呢?娟子没说错,城市够大,大的不可能会发生街头邂逅的情景剧,人多得不可能单单在人群里就出现他的身影。睡觉,好好睡一觉,我对自己说,养足精神,早早拍完片走人。第二天,我和大海飞到了B市。机场两旁的杨树早落光了叶子,空着枝杈上顶着一个个老鸹的巢。看习惯了C城冬天的绿意,这里的萧条才真像冬天,空寂苍凉。车在高速上飞驰,想起弈曾经对我说,子琦,你知道杨树是长着眼睛的么?瞧,树身上这些就是。你看,小杨树的眼睛清澈明亮,长成大树后,眼睛就变得深沉浓烈,等成了老树后,它的眼睛就变得混浊世故。子琦,你有双小杨树般清明的眼睛。我围着杨树转,一个个椭圆形的树节真的像眼睛,不由得惊叹地点头,真的哦,真的是有不同的眼睛呢。弈,你说人为什么不能一直都有小杨树那样的眼睛呢?记得他当时笑了,他说,我的子琦就是。我收回看杨树的眼神,心里想,弈,你错了。如今唐子琦的眼睛已不再清如明溪。到了宾馆,正在弄行李,大海就冲了进来:“子琦,跟我和同学一起吃饭去。”“累了,不去了,自个儿玩好。”大海低头哈腰地说:“小若指示,席间让打电话回去,你得在场。”我一把扔下手中的衣物:“胡大海,该不是你旧情人也会到场?”大海望着我吃惊地说:“唐子琦,你眼睛是用孔雀胆泡过的?这么毒!小若都只是怀疑,我打死都不承认的。”我呵呵笑了,叉着手要价码儿:“说吧,现银还是你这次包活儿?”大海恨恨地说:“唐子琦,年三十我一定去烧高香求佛保佑会娶你的人!”转眼间声音又低了下去,“毕业两年了,我从没联系过她。今天来了只是大家一起聚聚,没别的意思。”他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怀念,心就软了。我对他说:“换件衣服就去。”忍不住又多了句嘴,“我不会和小若说的。”换了件套头毛衣,下面印花长裙,短靴。卷发披到腰间,化了淡妆。大海对着我吹了声口哨,夸张地说:“子琦,你穿裙子真美,我今天就靠你来撑面子了。”我怀疑地看着他说:“胡大海,你这一米八二的身高,公司里出了名的头牌,你不去拈花惹草那是良家妹妹们躲过了桃花劫,也只有小若大义凛然肯牺牲。我往你身边一站,明摆着就是棵发育不良的草,撑破天也撑不破你的面子。说吧,今天除了帮你给小若请安表示清白外还有啥用处?”大海一脸兴奋地说:“那帮臭小子在学校就嫉妒俺的身板儿,我要不找个天仙似的人儿哪镇得住他们?我就一句,你是俺家小若身边那片蔫不拉唧的绿叶儿,这宣传效果!”我佯装大怒:“胡大海,我是上辈子欠你二斗米没还?你要我今生做牛做马?”大海马上投降,攀着我的肩说:“子琦啊,我们不是哥儿们嘛,为兄弟不就两肋插刀?以后换做是你,要我三刀六洞都成!”我笑如花:“得,你可记住今天这话,走吧。”才进门,就听到一阵尖叫声,眼前人影晃动,男男女女全跑到门口拥抱大海。我后退一步,笑着看他们闹。有人说,人一生有几种感情,亲情,爱情和友情。最铁的莫过于亲情,这是血亲,从出生起就烙进了骨子里,抛舍不去。最真挚莫过于友情,特别是学生时代的友情,一个屋,架子床上睡出来的,带着青春义气结交下来的。两年没见,大海和他的同学们不管以前有多少交情,这种读书时的情感却怎么也淡不了。笑着看他们,不由自主想起了我的那帮舍友。心里一阵温暖,四年没来过这里,还真叫大海说中了,想念大学时的同学。坐定后,我温婉地对每个人报以微笑。大海和我不仅是同事,也是好友,加上他家叫我姐的小若,我也当他是自家人一样。他不想我给他长脸嘛?那就收起锋芒端出一副贤良淑德的女人状好了,眼睛却偷偷在席间找寻大海曾经的那个女友。一张圆桌挤着坐了十三个人。除我以外,只有两个女孩儿,都是直发披肩,都是长相秀气。同学聚会高兴了,两个女孩儿争着抢着说沾点黄的荤段子。这时,个高儿的那个叫什么琴的正说着吸管与牙签的恶心段子。虽说不是第一次听了,可她声情并茂地讲述硬是把老故事说出了新意。正跟着众人笑着,小若的电话就来了,清脆的声音叫着我:“姐,可别让大海喝高了。”我满口答应着。这小妮子,平时欺负大海一整套,心里却是心疼得很。大海能找着她,也算是有福之人了。这时,大海旁边一男同学突然说:“她说有事不来了。”大海哦了一声,脸色不变,转头就把我拉出来,对众人说:“子琦不仅是我同事,还是我家小若的干姐。”他的同学们闻声知意,酒杯子跟上了流水车间的传输带一样,没给我任何拒绝的时间,一杯接一杯轮着往我面前递。我伸脚在大海腿上狠踢着,脸上带着笑,斯斯文文地端杯回应。好不容易消停会儿,大海嬉笑着凑过来:“子琦,你今天终于像个女人了。”我怔住,又一脚踹过去,估计是踹狠了,大海一声大叫:“啊!哈哈,哈哈!”夜色深了,同学散去。站在街边我冷得直哆嗦,这儿晚上真冷!大海说:“子琦,我们走会儿再打的?”我看了他一眼,裹紧了衣服往前走。街道被一排排晕黄的街灯照着往前延伸,看不见其他行人,我仿佛走在了荒漠里。这里的夜晚特别孤寂,没有路边摊,没有路人,甚至没有声响,除了有车驰过时能感觉它还是个有活物的城市。正走着,大海一步跨进路边的绿地坐了下来。我站在他面前,真冷啊,这家伙,挨着他坐下。就听大海闷闷地开口:“她没来呢,子琦。”我腾地站起来,指着他大骂:“胡大海,你吃着碗里还想着锅里!你这样对得住小若不?”大海抬头看着我,眼睛带着乞求:“子琦,我是真爱小若的,我今天,我只是想起了,只是想起了……我毕业两年这是头一回来这里,我只是想再看一眼。”大海不再有平时的嬉皮笑脸,俊脸上有种痛,我熟悉的那种痛,消退了心里的怒意。我慢慢坐下来,手无意识地扯着面前的草。听到他轻声说:“子琦,你知道么,我们班只有十个留B市名额,争破了头也留不下,只能分手。她在火车站送我,我轻吻了下她的脸说了声保重就上车了。等火车开时,我疯一样跑到门口去看,她早走了,连个背影都没有,眼泪就流出来了。我第一次哭这么伤心。”我噗地笑出声:“大海,你一米八几的汉子趴在车门口哭,这形象真够滑稽的。”大海转头盯着我怒吼:“唐子琦,你丫真会破坏气氛!”说完呆了半晌也笑了,“是啊,都过去了,再看又不会多一两肉,真庆幸能找着小若。早点做完事回家吧。”我笑着说:“发泄完就好了,你还该庆幸出这趟差,还是小若好吧?”大海长舒口气:“这样的大城市,其实哪比得上C城,就这破街上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在家这会儿街上现在还热闹得很呢。子琦,以你的条件,在这儿读书不会没故事吧?”臭小子,转个心眼儿就想把我拖下水,我心里暗骂着没有回答。望着面前一眼看不到头的街道,想起弈说过的话:“子琦,以后下雪的时候,我们一起把这条长街走完。”十一月B市的夜晚冷得不行,风带着透骨的寒意。我打了个寒战,站起来,对大海说:“好冷,回宾馆吧。”大海没有再问,他舒展了下身子,却说了一句:“唐子琦,你的同学聚会我也要去,宁清派我保护你,重任在身啊。”说完也不等我反应,抬脚就走。回到宾馆,洗个热水澡躺在床上,不期然想起大海说的那句话。宁清,唉,你想知道什么呢?宁清是小若的大哥。我认识大海后认得了宁若,接着就认识了他。宁若曾骄傲地说,形容大哥只得八字: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她说的一点也不夸张。我第一眼在宁家看到宁清时,他一身米白色西装,带着一身温文尔雅的书生气。我以为他的职业会是老师,律师一类的,却没想到他却是C城宁氏的总经理,三十岁的标准金龟男。记得当时我用手肘捅了捅大海,扬眉说,没想到你的宁若是宁氏的宁若呢。大海还答我一句,谁规定宁氏的宁若不能找个平民嫁?宁清就这样走进了我的生活,小若有意无意为她大哥制造机会,常约着四人一起外出游玩。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瞧不出宁清眼睛里闪出的那种兴趣。只是,还是那句话,齐大非偶。更何况,我没有心动。我惶恐不安地对娟子说:“我没有心动,像宁清这样条件好的男人我都不能心动了,我怎么办?”娟子语重心长地说:“日久生情你听说过吧?日子久了,石头人也会动心。要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再找个人,等他填满了你的心,你就没法再去想别人,就会忘记了。”于是,只要宁清约我,我都会去,一次又一次试着让他走进我的心,希望他能让我忘记。可是,我不仅找不着动心的感觉,反而惹上了麻烦。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了我身边有个条件好的男友。在大海眼中,小若眼中,我已标上了宁清字样。非宁清者,概不接待。我抗议无效,有次吞吞吐吐地对宁清说:“我们只是朋友,别老让别人误会。”宁清看着我很平静地说:“我们会不只是朋友。”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我鸡皮疙瘩冒了一层。人心是贪婪的,我招惹宁清想让自己重新开始,我这种心态叫做骑着骆驼找马。我很鄙视自己。 5 第二章 狭路相逢 4 我睡不着,展云弈的突然出现让我措手不及。那些甜蜜,那些悲伤,他的温柔,他的深情,他的霸道,我都挥之不去。一大早醒来,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冲了杯速溶咖啡站在窗户边上,整座城市在朝阳里焕发着勃勃生机。我眯着眼想,B市最好的就是冬天的阳光了,除了路边光着枝杈的树在提醒冬季到了。只要待在室内,完全感觉不到冬天的清冷凉意。以前在这里读书的时候,一个冬天几乎都不出校门。室友阿华有次硬拉我去逛街,回来后形容说:“子琦,冬天出门跟鸵鸟似的,脑袋都恨不得全缩进衣领子里去。”我怕冷,南方的人总不习惯北方的冬天。唯一感觉舒适的是待在室内,享受着暖气,把冬天挡在窗户外面。没来的时候,看弈盘腿坐在冰上的照片,就担心去了会不会冻死在那里。弈总是安慰我说:“习惯了就会喜欢这里的冬天了。”他生怕我不来,特意又寄来了春天的照片,他坐在花海里冲我微笑。他说:“你看,这里也有苏河山上春天的灿烂。”我几乎是从照片和弈的字里行间了解B市的。春天的鲜花,秋天的红叶,夏季杨树的苍绿,冬季白茫茫的大雪。还有与照片一同寄来的一句话:我在这里等你。只可惜,清灯苦读之后我与他并肩齐立的时间却是这样短。古人写诗说:早知半路应相失,不如从来本独飞。写的是我的心情。心里盼着早点拍完那该死的片子,早点回去。这座城,不该来,也不想多留。这个广告片选的场景是胡同和古玩街。厂方不知道哪根筋扭了,非得用这样的背景打洗面奶广告。我不由得想起多年前周润发打百年润发的广告。一分钟的长广告,演绎了场惊心动魄的爱情故事。大海和请来的女明星聊得热火朝天,用大海的话说,他就一个本事,能把死的吹成活的,加上帅气的外表,十个女明星九个买账,和他搭档事半功倍。要知道同性相斥。同样是工作,遇上难缠摆大牌的主,我就没啥好耐性。等他哄好了,明星也都很配合,工作上的事情也好说得多。今天的工作还算顺利,收工早。大海想逛逛古玩街,看能否给小若买件古董首饰。我兴致来了,对大海说:“你知道我刚来B市逛古玩街时想买什么?”大海说:“不外是那些钗环首饰呗,女孩子就喜欢这些?”我笑:“不是呢,我想买三寸金莲。”话一出口就闷住了。弈的脸又出现在眼前,我和他一起来古玩街时有过这一模一样的对话。记忆如此清晰,我仿佛又看到那个晃荡着两根拨浪鼓似的辫子,有着滴溜溜眼珠子的小女孩在古玩街上四处乱窜,身后一个清俊青年正紧张地跟着她。我说:“弈,我要买双金莲搁在博古架上。”弈想了想问我:“你确定要旧的?”我固执地说:“当然,新鞋子有什么意思?”弈只是微笑着不答。等我尴尬地发现琉璃厂的三寸金莲全是又破又旧,不带丝毫香艳旖旎色彩时,呆了半晌。弈拉着我的辫子宠溺地说:“想象的总是美的。”我有些下不来台,低头不看他:“你早就知道是这样子了是吧?”弈呵呵笑了,他认真对我说:“子琦,知道又如何?我喜欢看你的好奇劲儿,我喜欢这样陪着你。”他目光里闪动着宠爱,只要是我喜欢的,他都跟着喜欢似的。沉在回忆中的我都忘了大海还在旁边,直到他大喊一声:“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你到底买到没?不会想回家裹脚吧?”我勉强回答:“没呢,没买,全是以前那些小脚女人穿过的,又旧又破,看着就恶心,哪还有买的欲望。”大海摇着头说:“女人就是奇怪,好好的非要把脚弄成畸形。还有你这种现代女子好奇想买三寸金莲。”我冷笑:“还不是你们这帮臭男人想出来的歪点子。有喜欢看小脚女人穿软底子鞋站在黄豆上跳舞的,还赞美说是风摆杨柳,花枝微颤,女子之美莫过于此。据说黄庭坚还喜欢拿裹脚布去煮汤喝。”大海说:“唐子琦,我又哪惹你了?转眼就变脸。”我不知不觉中把气往大海身上撒了,赶紧转移话题:“今晚和同学吃饭,你要吃回来不?”大海马上被吸引住,连声说要去。我们宿舍八个人,有六个都留在B市,今晚全到齐了。我带大海去时引来阵阵惊呼。郁儿首先发难:“你的拖油瓶儿?”我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么大个头的拖油瓶我可不敢要。”还没等我正式介绍。大海就本能地发挥了他在女士面前的特长。他一本正经地对她们说:“我是子琦的哥儿们,当然,今天各位可以把我当姐儿们看。我家子琦当年在学校颇受各位照顾,今儿个带我来,一是叫我养养眼,二来是为大家当好小二做好服务,你们随意使唤就是了。”一席话说得那几个色女们眉开眼笑,立马就和大海打成一片,敢情她们看到大海比见到我还亲热?我拿出一根烟点上。田华笑着说:“看你点烟想起去年遇见一个校友。她问我,你们屋叫唐子琦的可够忧郁的。是不是有事想不开啊?我每次下晚自习都看着她一个人站在走廊尽头吸烟,一站就小半天,哪天晚上没见她在那儿吸烟,还觉得走廊上少了点啥。”大海凑过好奇的脑袋:“唐子琦,原来你也有忧郁的时候啊?”我一巴掌把他的头拍开,没好气地说:“还不是你眼前这些姐姐,硬是闻不来烟味,不要我在屋里吸烟就赶我出去,还给误会成这样!”大海呵呵一笑:“我就说嘛,你活蹦乱跳的,会懂得伤心?你们不知道吧?她可是铁石心肠,有人苦苦追了她三年她都不感动半点。”刘京若无其事地训他:“小子,你哪知道当年追她的人……”话说了半句就看到我用眼瞪她忙咽了回去。大海狐疑地说:“据我的情报,唐子琦身家清白,没任何交友记录。子琦,你早坦白早解脱啊。”我笑着说:“好,我坦白,刘京下半句是,当年的唐子琦倾倒众生,裙下死尸无数,偏偏她还没开窍,眼下正后悔浪费了大好的学生生涯,虚度了青春年华,这下可以回去交差了吧?”大海呵呵笑着:“那是,宁清就想弄明白,你心里是不是住了个人,他总觉得挤不进来呢。”众女马上给大海口中的宁清吸引住,围住他侃八卦。郁儿偷偷把我拉到一边问我:“子琦,你干嘛不考虑那个宁清?你都二十七岁的人了。你要真是放不下展云弈,就找他去。”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仍忍不住心慌,我说:“郁儿,你千万不要让他知道我在C城。”郁儿叹了口气说:“你躲他那么紧,我不会说的。”郁儿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事想告诉我又不知道怎么说,我忍下好奇,她也就住了口。吃过饭回宾馆,我一路无语。走到门口,大海突然对我说:“子琦,自从你来B市,不,来之前就不对劲。我们早点拍完回去吧。”我怔了怔。还有两三天工夫就能拍完片子,回去就好了。希望不要有什么意外。我问自已,你是想有意外呢还是不想?想了半天还是没有答案。也罢,走了四年了,有无意外都应该没有多大影响吧?我宽自已的心。拍完在胡同里的戏就可以收工了。我还是第一次逛B市的胡同。在B市有钱人住别墅不稀奇,要住进胡同里的四合院,身份非富即贵。闹中取静不说,单就这份宁静与古风就值上千万两银子。眼前这条胡同是新整修过的,沿着高高的青砖院墙,胡同里时不时闪过朱漆门脸儿。石鼓石狮立在窄门口,大门紧闭,不用进去也能知道照壁后必是抄手游廊与天井。院子里的树伸出了围墙,有麻雀在叽喳。胡同里散布着祥和的气息。大海看了半天,感叹说:“C城不是也有这样的胡同,就是地价及不上这里而已,租这儿一天拍东西,给钱人家都不肯呢。”我一愣:“怎么这么难?”大海说:“当然难了,说是会打扰到住户。我还动用了公司客户的关系托熟人办下来的。”正说着,剧组那边声音大了起来,似乎遇上麻烦了。我和大海赶紧过去。只见导演一张脸黑得像包公,女明星的助理说:“明天再拍吧,租金损失我们负责。”脑袋一下子膨胀,这叫什么事儿?这叫什么话?还这么牛?导演有些着急地看着我们。这种临时改通告的行为除非有特别原因,否则一般不会出现。我冷冷地问助理:“出什么事了?这样可是违约。”女助理抱歉地说:“这不在商量嘛,梅子中午有个饭局。”“饭局?她是圈内人吧?知不知道艺人要有艺德!剧组十来号人就为了她要去个饭局说不开工就不开工?”女助理低着头道歉:“说了损失我们负责。”靠!这可不是单单用钱就能解决的事。想拍就拍,说走就要走,当别人是地上的泥可以随便踩啊?我还不信搞不平这丫头,一个二线女星,年轻刚红就敢这样?从业四年,见的明星多了,没见过这种刚红就敢撂牌子要价的!我转头一看,那个女明星跟没事人似的坐在椅子上发短信呢。我大步走过去,站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对她说:“饭可以再吃,这事要传出去,以后想找你拍也会掂量掂量,自个儿想清楚!”梅子头也不抬地看着我:“就凭你能封杀我?”我没给气晕过去那是我大度。我死盯着她对大海说:“给公司打电话,换人!”大海扯住我就往外拉,走开了,我没好气摔开他:“你干嘛?真想抽那小丫的!”大海急道:“你冷静点,这次女主角是出资方指定的,换了她这片子公司接不了!”没等我开口,大海赶紧报上情况:“广告方属于云天集团,就是娱乐界有名的那个云天!据说是集团高层指定的人选,云天集团一向和我们公司合作很融洽。”我再次晕,有钱的就是大爷!我无奈地对导演说:“收工,明天拍,我请大家吃饭去。”导演明了情况,松了口气,制片方不计较,他着急个P.我转头对大海说:“拟好这次损失的单子,给公司汇报情况。”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丫头带着助理翩然而去。大海望着她们不屑地说:“不知道是云天哪个高层的玩物,一顿饭就跟投胎似的跑那么急,等腻了还不跟丢垃圾一样,有丫哭的时候。”我沉着脸招呼着大家:“走,今天吃水上江南,大海,记得发票寄云天买单!”一顿饭吃了七千多,总算胸口不那么堵了。大海笑道:“在剧组吃这么多钱的工作餐,我可是第一次。”是啊,平时进剧组,不外是十元,二十元的盒饭,今天这个算得上超豪华了。下午公司传真过来,老总很满意今天的处理。他满意的原因不外是没有得罪金主罢了。除了拍片,又多了项任务,去云天集团把损失报了,四万多块钱啊,生性节俭的老总可不放过能到手的一两银子。大海和云天接洽后,神情古怪地说:“今天和梅子共进午餐的那个是云天的执行董事长,他的秘书说传真过去就行了,同时为表歉意今晚请我们吃饭。”“不去!账报了就成了,我气还没消呢,还这么没骨气地和他握手言和?”我想都没想直接回绝。大海为难地说:“老总来电,这个片子拍不了都无所谓,饭一定要去吃。”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真不是乱说的。我悲愤得心里发闷。大海马上又来了一句浇灭了我心中的冲天火焰,他说:“老总说,要是印象好了,能争取到云天明年在C城的单子,年底花红翻倍。”跟什么过不去,千万不能和银子过不去。吃饭事大,生气事小,为五斗米折腰的人中绝对少不了我唐子琦。当晚我特意还打扮了一番。选了套翻领小西服,头发盘了松松的半髻,散了几丝在耳边,对着镜子看了看,标准干练妩媚白领。大海围着我走了几圈说:“我知道宁清迷你什么了,你穿什么衣服像什么人,除了情商为零,真正的百变妖姬,说你清纯吧,也有成熟的时候。说你老练吧,沉不住气的时候比我还多,不说话女人味十足,骂起人来跟男人一样粗鲁。你骨子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我得意地笑:“想抛了小若追姐姐我了?”大海撇撇嘴说:“我消受不起,俺就喜欢小若这份单纯,省心!”我忙接口:“是啊是啊,所以我嫁不出去。”大海笑道:“是人家想娶你不想嫁吧?宁清蛮好的,你怎么就和他对不上眼呢,啧啧。”我举拳打去:“臭小子,你是想说我是绿豆呢还是宁清是王八?”说完也跟着笑了。和大海在一起就这点好,几句玩笑下来,天气就会阴转晴。小姐推开包间门的瞬间,我条件反射般转头想跑,正撞上大海的胸,鼻子都撞痛了。大海奇怪地看着我的举动。没等他问,房间里传出一个声音,我听了千百万回,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是天地娱乐的两位吧?请进。”我急急对大海说:“我去卫生间,你先进。”不敢回头,径直往卫生间走。我不知道我的背是否挺直,不知道那双眼睛是否在看我的身影,我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清脆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还有我的心,如擂鼓般“咚咚”直响。卫生间的镜子里照出一张苍白的脸,眼神游离。我小口喘着气,脑子里迷糊地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我没想到这般的相遇,没想到我竟然胆小得会直接开跑。可是,由不得我落荒而逃,由不得我躲在这里不露面。我定了下神,打开皮包取出化妆品,想了想,抹上了深玫瑰色的口红。再看看镜子,镜子忠实地告诉我,这种艳红色让我看上去不再苍白,使劲拍拍脸,效果更好。深吸一口气,我苦笑,我不是去吃饭,是去打仗。踩着优雅的步子走进去,我微笑着说:“抱歉,久等了。”大海忙介绍:“这位是我们公司制作部的唐经理,这位是云天集团的展董。”我笑着说:“我认识的,展董风采如昔。”展云弈嘴角略往上弯,似笑非笑:“子琦,还能在B市遇到你,还是工作关系。咱们真有缘,说起来还得谢谢梅子才是。”他身边坐着上午那个我想动手抽的小明星。梅子娇柔地低头嗔道:“原来是一家人呢,上午起了这么大误会,让唐小姐气得不轻呢。”展云弈搂了搂她笑着说:“所以晚上带你赔罪来了不是?”就成一家人了?展云弈,你包养小明星也犯不上这么大动静吧?我心里犯着恶心,脸上却还是带着笑说:“都是误会,叫你梅子好吧?以后还有更多的合作机会,想必一家人合作会更愉快的。我先干为敬了。”我把一家人咬得清清楚楚,抬手就把杯里酒干了。大海忙起身说:“我也敬展总一杯,老总专门交待,云天是大客户,以后要多多帮忙了。”展云弈笑着说:“今天算是私宴,梅子年轻不懂事,两位多多包涵。”接下来气氛倒还融洽,我从没想过再见到他时会是这样平静地同桌吃饭,而且能举箸不抖,谈笑风生。只是,总觉得展云弈看我的眼神跟看餐桌上的剁椒鱼头一样,我不会已成了那条快要放他嘴里的死鱼吧?想着心里就发寒。他对小明星很绅士,布菜总是及时到位,对我们摆出了客气的主人面孔。我又想,我是不是看错了。一个四年没见的前男友,我要还想着他对我有情意,就应了那句话: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大海以公司花红为终极目标,十句九句围着公事打转。然后就是一个劲儿吹嘘C城好,风景赛江南。逗得小明星连连扯着展云弈要去C城拍片。展云弈转动着酒杯,略想了想就笑着说:“你们天地娱乐在C城也算数一数二的大公司了,有时间我会去。”大海喜上眉梢,只要展云弈肯去C城,就算得上为公司立上了大功一件。我心里不禁起疑,他究竟是为工作,为迎合小明星欢心还是别有目的?看今天的场景,他波澜不惊。或许真是我想多了,已经分开四年了,我和他再无瓜葛。时间是最好的杀情剂,再深的感情也会被时间一分一秒侵蚀消融。突然想,我真是傻,早知道会是这般,我躲那么厉害干嘛?想定了,有些轻松,也有些失落。转眼萧郎是路人,他不过是公司的金主之一。这样再好不过。心思百转千回间,小明星已向我敬了好几杯酒,我喝得很痛快。大海笑着说:“还是梅子厉害,子琦少有这样高兴呢。”小明星说:“琦姐酒量过人,人也漂亮,穿着打扮够品味,我特别喜欢你今天的唇膏颜色。”从唐小姐升为姐了!我马屁紧跟着拍上:“还是梅子这样天生丽质的好,少女如花,不化妆也漂亮,我都老了。”展云弈坐在一旁,含笑不语,然后低头对着小明星说了几句,小明星眼睛里就冒出了众多星星。饭局终于结束。我快步往外走,耳边突然响起展云弈的声音:“该不是见到我脸吓白了才化这么艳的妆吧?”我呆住,他大笑着走开。我双手紧紧地握着,心又悲凉,原来他一早就看穿我。只能安慰自己说,不怕不怕,反正以后再无交集,今天不是顺利吃完,没有状况么?回去的路上大海感叹:“我原以为宁清是一流人物,要金有金,要才有才,今天才见到比他更风流的。这个展云弈怕是那种迷死人不偿命的。镶钻的金龟!子琦,你发现没有,你清纯装扮的时候和那个小明星颇有几分相似。”脑子“嗡”的一声就大了。我但愿不是,但愿他对我不再念念不忘。当年他说的话我还没敢忘,他淡淡地对我说:“子琦,你要是跑掉,就一定跑得远远的,不要让我找到。不然,你知道的,我脾气不好。”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来。以他的性子,哪会这么平安地吃完饭就放过我?一定不会了,四年不都安然度过么?我睡不着,展云弈的突然出现让我措手不及。那些甜蜜,那些悲伤,他的温柔,他的深情,他的霸道,我都挥之不去。 5 第三章 不堪回首1 4 如果重来,我仍然会选择离开弈,离开这个我深爱着的男人,哪怕我对他的爱是刻骨铭心的。第二天一早,剧组开进昨天的胡同赶戏。和梅子一起下车的还有展云弈。他来干什么?我的头隐隐作痛。大海迎上去说:“展董是来看梅子拍戏的吧?这边坐。”梅子有了展云弈的陪同像只开屏的孔雀,脸上闪出了炫耀的光。她比前两天活跃,穿花蝴蝶般跳来跳去。我盯着她心底里冒出种种刻薄的形容词,然而,不可否认,她看上去很美。碎花剧服穿在身上,好一个清纯小妞。心里冒出一个声音,你是在嫉妒她么?嫉妒她与弈在一起,嫉妒弈对她这么好,嫉妒他们昨晚会是在一起同床共枕?我怔怔地看着梅子,全然不知展云弈已走到了我身边。他低下头几乎贴着我耳边说话:“你的眼神像要吃了她似的,子琦,你在嫉妒她吗?”我受惊地一回头,脸险些擦过他的嘴,他温热的气息烫得我脸颊发热。我恼怒地退开一步:“展云弈,不要这样吓人好不好?”他舒展了下身子,一身皮衣衬出他冷峻的身型,嘴边轻勾起一抹浅笑:“我不以为这样的距离就会吓着你。”“豹子在百米开外就能嗅到危险。还有,你的举动会影响到梅子的工作情绪。我不希望拍出来的样片里她老是在斜视。”展去弈笑了起来:“猎豹危险刺激,你准备好开逃了吗?”“我们四年前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请不要再用语言骚扰我,你这样我的未婚夫会很不高兴。”展云弈眼角跳了一下,还是似笑非笑的表情:“现在知道找挡箭牌了?你知道那不管用的。”他轻笑着慢慢向梅子走去。我的心脏一阵狂跳,我怎么这么白痴地以为风平浪静,不再有事了?我怎么这么倒霉要跑来自投罗网!心里闪过各种念头,第一个就是辞职挪窝。大海走过来问:“都忘问你了,你啥时候认得这般人物的?认识他何必在C城窝着,这里铁定有你一块地盘儿。”我没好气地说:“他是我的姐妹,你可以试试去泡他!”说完扔下一脸惊愕的大海就走。戏好歹拍完,我松了口气,打算马上收拾东西离开这里,绝不耽搁一分钟。展云弈说请全体工作人员吃饭,引来阵阵欢呼。呼声还没停,胡同口就涌出探头探脑的娱记候着要采访。我冷笑着对大海说:“明天八卦头条会是女星梅子恋情曝光,有望嫁入豪门。”大海还没从惊愕中醒来:“云天集团执行董事长是GAY估计比二线小明星恋情要重磅得多。咦,真的假的,看上去他至少是小攻不是小受嘛,双性恋?”我哭笑不得:“乱想什么呢,收拾东西订机票回家。”记者堵在了胡同口出不去,我们只好站在一边看展云弈和梅子发挥。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展云弈应该是少有亮相人前的。不然,我也不会不知道云天集团的执行董事长是他,就不会去吃那顿倒霉的饭。我隐约觉得不对劲。记者要出现昨前天早就会出现,为何偏偏是今天展云弈探班时就来了?还约得这么齐,来这么多人,就跟发了请柬似的。只听一记者问:“展董亲来探班,是重视这个广告还是为了梅子小姐?”梅子站在一旁低头作娇羞状,不说话等于默认,不愧是演员。展云弈很有礼貌地回答:“我来探望未婚妻。”话音一落,就看到面前闪光灯一片,记者群情激动,现场一片哗然。提问一个接着一个:“梅子小姐和展先生何时订的婚?”“展氏家族从不与圈内人氏结姻,展先生对此事有何看法?”“梅子小姐会不会息影?”大海咋舌:“家大业大爱出八卦,这话一点不假。”我心里蓦然就有了股酸意,同时又有一丝轻松。不同世界的人总是不能在一起的,只是亲耳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难过:“还不赶紧想办法离开,再不走,我们就成了打听八卦的对象了。”大海惊醒,东看西看,实在没有退路,耸耸肩:“等这场风波过了吧。”这时,听到展云弈慢吞吞地说:“我的未婚妻不是梅子小姐,是负责此次广告拍摄的唐子琦小姐。”我张大口,变成化石。大海的嘴张得比我还大,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不信、恐惧、惊异。他指着我说:“你,你,你,啥时……”我迅速反应过来,弈,今天的唐子琦已不是昨天的小女孩,任你搓圆捏扁,我说有未婚夫,你干脆叫来媒体宣布我是你未婚妻,这是演的哪一出啊?你够狠,我也不是吃素的主。我拉着大海喊了一声:“快走!”利用大海的身体优势挡开最先反应过来的几路记者,冲向汽车打燃火就跑。大海几乎是下意识地跑,开车。我回过头,身后不远处展云弈笑得别有用心,梅子面色青白,记者朝我们的车拍摄,也有围着他们俩狂轰滥炸的。场面混乱之极。这时才发现,我们开的竟是梅子的保姆车。我苦笑:“梅子今天大失面子,会不会报警说我们偷车啊?”大海气急败坏地边开车边说:“你老实交代,今天怎么回事?还有昨天,吃饭进门前你妆哪有花了?还弄出这样的场面出来?我可经不得你这样折腾!”他絮絮叨叨地念个不停,“我怎么回去跟宁清宁若交待啊,还不剥了我的皮!”我叹了口气说:“大海,别忘了,前几天谁说可以为我三刀六洞的?”大海笑了起来:“好说好说,你老实交代就行,看来眼下第一件事就是回宾馆拿东西开溜。”我点头赞同,这几天真够我受的了,先是生怕遇到展云弈睡不好,然后就没有任何准备地见到了,以为再无意外,事隔一天,就被他大张旗鼓地宣扬成了他的未婚妻。收拾好东西退房,给剧组留言后直奔机场。我突然害怕,对大海说:“大海,我们不坐飞机行吗?”大海奇怪地问:“为什么?”我咬着唇,终于说:“我怕他在机场候着了。我不想看到他,我害怕。”大海瞪着我,大笑起来:“唐子琦,你也有怕的时候?有这么严重么?”我还瞪他一眼:“胡大海,你为我三刀六洞的时候到了,你不知道他有多疯狂?把熟悉的娱记叫来也只有他做得出来!他就不把脸当脸!”大海想了想说:“怎么走?”“坐火车,下午正好有班火车开往C城,我们现在去车站来得及。”大海点头让出租车掉头往火车站赶。离开车还有十来分钟,我惶惶不安。上车后大海花钱包了个卧铺车厢,直到火车开动我一口气方才松了下来。大海好笑地看着我说:“唐子琦,你有必要这样吗?像是在生死逃亡似的。现在是法制社会,你当是旧社会还有抢亲啊?现在回去还有一天两夜,你可以慢慢说了。”我看着他,这是我的好友,我可以信赖的人,他可以帮我,像娟子一样帮我。望着飞快后退的景物,我慢慢地开了口:“四年前我离开他,离开他之前和他恋爱七年。”大海再次张大了口,震惊地问:“你说你认得他十一年了?你还谈了七年恋爱?你是那个跟冰山一样没爱情细胞的唐子琦?从没恋爱绯闻的唐子琦?”我烦躁地打断他:“我只不过来C城四年没谈过恋爱,不想谈恋爱而已。什么叫没有感情细胞?绯闻?今天有了吧?明天看报吧。”做娱乐的,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明天的媒体会发布什么样的新闻。云天高层与小明星,当场爆婚恋,在展云弈的刻意下不愁没写的。大海的好奇心更加强烈:“你认识他那么久,你就不知道云天是他家的?”“我那时还小,展云弈没说他的家事。顶多后来知道他家里有钱而已。他在高三时跑来我老家读了一年书认识的,就住在我家。后来我妈去世时只是说他是我老妈表姐的一个熟人的孩子,家里没人又临近高考就托我妈照顾。日久生情,那时是单纯的喜欢,然后恋爱,为他考到B市,然后离开。完了。”大海摇头说:“这么简单?就完了?你们怎么会分手?”“当然没有这样简单,但过程就这样。”我没好气地回答,“大海,我回去要辞职。我不想被他找到。我只想平平淡淡过下去。你不知道,我去B市读书后才知道他有多么强势。他是爱我,也很宠我,他是那种,怎么说呢?打个比方,看不来我和男同学走得近。头发不能是卷的,他说女学生要清纯,冬天不能穿短裙,他说只有小姐才穿成那样,那天那种颜色的口红绝对不能用。更别说吸烟啊,和你称兄道弟啊什么的。”大海笑道:“你现在他不准的可全做齐了。”笑完他又正色地问我,“子琦,那你还爱他,是吗?”我欲哭无泪地说:“是啊,我偏偏还就爱他,又不想没了自己,没见到的时候常想起和他在一起高兴的日子,看到了又怕他。”“他到底怎么你了?你这样怕?”大海问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事,是他太强势,什么都管,什么都要训。我妈临走的时候把我托给他,他就像我的家长一样,受不了。”大海叹息一声:“好好谈,不沟通怎么行?”“没法谈,他一向独断专行。”我也叹气。如果重来,我仍然会选择离开弈,离开这个我深爱着的男人。那一年,我带着兴奋来到B市上大学,弈却出国读书了。第一个中秋学校发了两个月饼,我写信给他说,给他留了一个。第一次看到红叶,写信告诉他,走迷路了,红叶离我好远,一片都没摘到。第一场雪无声来临,我在信里对他说,一个人长街,还有一大半等你回来陪我走。第一次去公司实习,写信告诉他,被骂哭了,我连最简单的CI都不会设计。 5 第三章 不堪回首2 4 我随时随身都带着弈最近写来的信。不这样,我的心就会变得很空。只有弈的信才告诉我还有这么一个人真实地存在。我想家,想妈妈,想娟子。我给娟子说:“我不想待在这里,这里太孤单。”娟子安慰我:“你多和同学一起出去玩,别一个人闷着,慢慢习惯了就好了。”那几年,我真真正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朝思暮想。早上起床的时候会突然间想他,晚上做梦都会梦到他和我在镇上小河边玩耍的情景。有时会是噩梦,梦到我四处找他,总是在不停地找他。梦醒了就会哭,觉得异常地悲伤。有时我会突然神经质地打电话给娟子说:“我想不起弈的样子了,想不起他的声音了,我是不是在做梦啊,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娟子都给我惹烦了:“唐子琦,纸上谈兵,兵家大忌。你纸上谈恋爱,情场大忌!你最好交个实在点的男朋友,我省心!”一年又一年,我从开朗变得沉默再开朗起来。渐渐地熟悉了学校的环境,和同学相处愉快。室友同学谈恋爱的慢慢多了,对比之下,想念弈的心更切,想的心都痛了。大四的一天,下课回宿舍,看到楼下停了辆黑色的轿车。一个穿西装的男子正靠着车门吸烟。郁儿啧了一声,说:“子琦你看,那个男人身板不错,长得挺精神的!好车,有钱的主儿,不知道在等哪个女生。”我看过去,是啊,瘦高的身材,侧脸看过去梭角分明,嘴角似乎含着笑,心跳动了一下,有点发晕,那张脸,这个笑容,如此熟悉。我站住不敢走过去,怕那个人不是想着念着的他。全然不知道眼睛已红了起来。郁儿吃惊地看着我,连声直喊:“子琦,怎么啦?怎么啦你?”我已听不到郁儿的声音,慢慢蹲了下去,就知道一个劲掉泪。弈什么时候走到面前我都不知道。直到他也蹲下来,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与我平视,才泪汪汪地看过去。弈捧着我的脸,给我擦眼泪:“子琦,不哭了。”我想笑,可还是继续流泪,继续泪汪汪地望着他,弈无可奈何地说:“你看我的样子就跟条小狗似的。”他拉我入怀,下巴搁在我头上,他几时长这么高了?几时变得这么成熟有型了?连他的声音也不比在苏河时清亮。我听到了心在狂跳,是他的还是我的心在跳呢?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听到头顶上一个闷闷的声音,弈轻声在说:“我回来了,回来了。”弈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接连好多天都盯着他目不转睛。弈看着很心痛地说:“我不会走了。”如此过了很久我才习惯他的回来。弈特别宠我,不仅我想吃的,只要是宿舍同学爱吃的,他每次来学校都一并买来。为此我常夸他心细。弈笑着说:“一直想在身边照顾你,一直没有机会,我对她们好,她们对你也会好,我不想你受半点委屈。”情人的蜜语是最醉人的,迷失在里面就忽视了其他的东西。我沉浸在弈回来,回到我身边的喜悦中。只知道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如何甜蜜快乐。那些日子,只要有时间,弈总会来接我,带我去吃各种好吃的,带我看遍四周的风景。然而我忽略了我们六年没见面相互之间的变化,忽略了他本质上那种强烈的占有欲。有一次,有个男同学过生日邀请去K歌。弈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们正吃得高兴。弈问我:“你和谁在一起?”我随口说:“和同学啊,同学生日,一起吃饭K歌。”弈又问我:“你今天穿成什么样了?说说。”弈不准我披下我天然的卷发,我见他的时候都编成小辫。弈也不准我化妆,不喜欢看我冬天穿短裙。然而,这天,宿舍所有的女生在出门前都争相打扮,说是要显出我们室的风采。所以,我不仅披散了头发,还穿着短裙化了妆。看上去自己觉得很不错,室友也说漂亮,就高兴地出了门。所以,当弈问我的时候,我撒谎了。我以为今天不会去见他,他也不会知道。谁知道走出歌厅大门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弈的车。一见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不对了。还有他的眼睛,里面只装了两个字:“危险。”那晚我们大吵一架。弈骂我撒谎,说我简直不像在校学生。我又羞又恼又不甘心,嘴里也嚷了起来:“我就喜欢这样穿!同学过生日,我喜欢打扮漂亮一点去不行?”弈气得不轻:“好,你为你那个男同学打扮,还撒谎!亏我这些年来为你牵肠挂肚。倒不是今天想教训你,你居然还学会了吸烟!”我吃惊地看着弈,觉得他好陌生:“你怎么会知道?”我是好奇贪玩跟着同学学会了吸烟。而烟,在我独自想念弈的时候是我最好的朋友。弈回来后我怕他知道,就没吸了,可他怎么会知道?我从来也不在人前吸烟。弈“哼”了一声说:“唐子琦,你有哪件事我不知道?你刚进大学不习惯公共澡堂一个月不洗澡的糗事我都知道!你以为我今天怎么会出现在门口等你的?”我呆呆地看着他,大声说:“你收买人打我小报告!”弈并不否认,他说:“你知道就好,不守好你,你当真是纸上谈恋爱啊?”他叹了口气声音又放得低柔,“我离你那么远,实在想你,所以才想知道你的一切,别又哭得跟小狗似的了。”他轻声哄我。一场争执消于无形。我当时并不知道这只是开端,听他说那些话我就心软。因为换了我,我也想知道他的点点滴滴。我并不怀疑他对我的爱和我对他的感情。只是他越来越宠我,宠得我有种吃不消的感觉。我不敢说,而向来不够柔顺的我在行为上已不知不觉地在与他唱对台戏。我是生性爱自由贪玩的人。喜欢朋友,不论男女。喜欢和朋友在一起喝小酒聊天,喜欢和大家一起外出游玩。对于穿着打扮,我一直认为都是一个人的外在。只要还过得去,不会走在路上被人指指点点或扔几个臭鸡蛋甚至报警说有伤风化就成了。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总是爱美爱打扮的。南方天热,入夏时你能在街上随处看到穿露脐装,露背装的装扮。这样的穿着放到了B市就是和这个城市的文化格格不入,会被视为没有品味,不够庄重。我不知道弈的家族背景,也不知道他其实对我的要求来自于一个古老家族的传统。我坚持认为他爱我,就应当接受我。不论是我的观点还是我的行为。因为,外在的表象并不影响一个人的本质。这些观念的冲突在毕业时我和同学一起出去旅游后爆发了。我记得旅游回来我兴冲冲地去找他。他阴着脸摔来一大叠照片指责我。有我在学校的,在北戴河的,各种清凉装,各种和男同学在一起的照片。弈看着我说:“这些就是没和我在一起的你吗?”心里有被他知道的惶恐,还有着气愤。怕他知道对我发火,气他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更多的是怕他误会,连忙对他解释说:“我怕你不喜欢,所以不在你面前穿成那样。”弈猛地站起来:“穿得乱七八糟就算了,居然和你那些男同学在沙滩上勾肩搭背,这也是怕我不喜欢!?”“你怎么说得这么不堪?我不喜欢你这样的态度!”弈冷笑着说:“由不得你不喜欢,我就是太宠你,宠得你无法无天了!”那天吵完后他摔上门走了。等我再见到他时,却又有一件大事发生,母亲病重。父亲过世得早,我和阿娘相依为命,这一事实让我的心沉沉地难受,就像世界末日到了似的。弈把母亲接到了北京治疗。我和他似乎又和好了。然而只有一个月,阿娘还是离开了我,把我托付给了展云弈。一切都是弈操办的。办完丧事我也毕业了,离开学校我只能搬去和他住。我变得很懒,成天懒着不想动,弈让我做什么我才会动动。话一天比一天少,有时就闷闷地看书上网,一天也不想说一句话。他对我还是温柔,照顾得无微不至。我时常在梦里听到他在叹息,可是我想我是在做梦。时间过得很快,等我终于接受阿娘的去世,我想开始自己的生活了。有天吃饭的时候我对弈说:“我想出去工作。”弈直接回绝我,他说:“等我忙完这几个月,我们就结婚,你不用出去工作,我能养活你。”“可是我不想你养我,我喜欢有自己的空间和朋友!”弈慢条斯理地喝着粥说:“以前太宠你,由得你胡来,你母亲把你交给我了,现在我做主。”我不知道哪来的火气,手一挥把碗筷全摔了出去。对他吼道:“我妈没让你关着我!你也没有这个权利!”弈坐着没动,淡淡地说:“就是关你一辈子,又怎样?”我不知道和他谈恋爱就可以让他规划我的人生。他的态度太让我伤心。然而这样的争吵越来越频繁,频繁到只要两人一说话就会发生。从冷笑、互相指责到摔东西怒骂。等到我拎包走人,他又软下来哄我。弈总是轻柔地抱着我说:“子琦,你知道我来你家读书那年,我见到你时就在想,这就是《边城》里的翠翠了,你的眼睛清明得不容有一丝阴影,你的笑容灿烂得像阳光。我就想,这是我要的人了。这一生一世你都只能是我的。我太想要你,可是我拼命克制着不碰你,我等你长大,我要你光明正大地嫁给我。我这么爱你,你怎么总是不听我的话呢?你忘了我们隔了多久才在一起的。”我听了眼圈就红了,从我十六岁起,我生命里就只有他一个,他已溶进了我的骨血。可是,他在和我通信六年里再温柔体贴深情,时时刻刻宠着我呵护着我,他的霸道与占有欲还是让我害怕。我只要提及想去工作,他就不高兴。老家没有什么亲戚,感觉中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想和他吵架,却又想着和同学一样工作做设计交朋友的自由。没有朋友,没有生活圈子,我孤单得想死。这是多么矛盾的爱情。我压根儿就没想过不爱他,我贪恋他温暖的怀抱,我在世上只有他一个亲人,可是我又渴望有自己的空间。被他养一辈子,在他的笼子里待一辈子实在让我受不了。和他在一起吵架对骂后痛苦,然后又哄着说甜言蜜语,这样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累,一次比一次疲倦。我终于下定决心离开他。在他出国的时候,我离开了西郊别墅,先是找到了郁儿,拿了钱跑到了娟子家。然后来到了C城这个陌生的地方工作。走之前,我写了封信给他。我在信上对他说,我想过自由的生活,我没有不爱他,只是不能和他在一起。我说,弈,再见。虽说人生告别常有事,真告别时,却又难说再见。带着对他的爱,我想独自生活。离开他的四年,其实我真的过得很快乐。除了逢年过节看别人成双成对时涌出的孤单感,我很适应这种单身生活。 5 第四章 步步紧逼1 4 要是弈还如以前般对我,或许嫁给宁清也不失为个好选择。我对自己冒出的这个念头惭愧不已。睡了一夜,火车背离B市朝C城驰去。我对大海说:“回去我还是辞职走了算了。这几年我都过得很好,我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不想再纠缠下去。”“可是你心里还有他不是吗?”“大海,逻辑上有个著名的二难选择,是考人的正常逻辑思维,比如,现在有个苹果还有只香蕉,你吃哪个?”“苹果!”我呵呵笑了:“据我所知,你对苹果和香蕉都不喜欢吃吧?”“对啊,你问我吃哪个,我总得选一个吧!”“其实还有第三种选择,你都不吃。人的思维就是这样,我心里有他我就要和他在一起么?不放弃不牺牲就体现不出我在意他?没有他的四年,我不一样活得很开心?一样有自己的工作生活圈子?一样有自己的朋友?针尖对麦芒一锋利一柔软倒也合拍,只可惜,我和他是两根针,在一起只能把对方扎得血淋淋的。还是,算了。”大海沉默许久说:“子琦,都过了四年了,我想不会有什么事的,就算有什么事,还有我们在帮你。躲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我想这四年他也会想明白一些事的。”正说着手机铃声响了,是展云弈的短信,短信上写着:“子琦,火车上睡得可好?看到报纸了吗?”我不吃惊,现在他做什么我都不奇怪了。只有疯子才会找那么多记者来写八卦。知道我坐火车,还知道我的手机号码,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我拿给大海看,大海皱皱眉,到了下一站时跑下去买了报纸回来。看着一叠五花八门的报道,我呻吟了一声,无力地倒在铺位上。“你瞧瞧,这就是他的方式,他可以不管不顾,压根儿就不用考虑你的感受!云天做娱乐做出了名,与公事无关他一样炒作!”“学习一下,娱乐新闻怎么爆出来的!”大海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冒出阵阵尽力克制住的笑声,我也跟着好奇起来看报道。有一篇特别离奇。标题是《云天展氏四角恋情,未婚妻现场逃婚》,大意是说云天展氏未婚妻现场与一俊男开跑,女星梅子豪门梦破之类的,还配有好几幅大照。我们牵手仓皇跑掉的背影拍得格外清楚,我喘着气笑着指给大海看:“大海,看你的表情,天啦,你真像是带着公主杀出重围的骑士!”大海也笑:“我还是蛮上镜的嘛,啧啧,这下出名了,不知道有人找我拍片没有?子琦啊,其实这个展云弈对你蛮深情的嘛,我早说过了,他简直就是只镶钻的金龟。”我说:“王八就是王八,用金子做用钻石做就能把品种换了?我还是觉得现在这种生活舒服。”大海被我说笑了:“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多少女人想傍款不可得,你只要点点头,就能做一条肥肥的镶钻米虫,多好啊。”我瞪着他说:“要是给他发现我摸了一下你的手,就要把手给你砍下来,你要是喜欢我就摸个遍,看他还不把你凌迟了。”自从发现我居然藏有这么多年的恋情,大海就一副巴不得我早日嫁出去的感觉。一个劲儿帮展云弈说好话:“要是他改了呢?”“改?他那么强势的人,就差没在额头上刻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了!”我嗤之以鼻。正说着小若的电话就来了:“姐,你们快回来了吗?告诉我时间,我来接你们。”我用眼睛瞟着大海,这小子正竖着耳朵在听呢,我问小若:“这几天你怎么没和大海联系啊?他想你快想疯了。”小若嘿嘿地笑着说:“我就是想让他想想嘛,要是我不打电话,他都不想,多没意思,对了,那个,姐,今天的报纸……”没等她问,我就赶紧把电话交给大海,让他用情话回避问题。走出出站口,就看到宁若开心地朝我们挥手,宁清云淡风清地站在她旁边。我很怕他们会问及那个“未婚夫”,一个劲儿交代大海不准多嘴。宁氏兄妹俩也跟早有默契似的,只字不提。吃过饭,宁清送我回家。他坚持送我到家门口,只好由他。开了门,我回头对宁清说:“谢谢,今天坐车太累,就不请你进去坐了。”正打算关门送客,宁清拦住我:“子琦,嫁给我吧!”我晕,我真想晕死过去,再不问世间世事。那边事儿还头疼呢,这里就又出现个求婚者。我望着宁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宁清眼中透出热烈的光芒:“子琦,我怕我再不求婚会来不及。”疲倦啊,天知道现在我只想睡一觉,什么事都不想去想。我叹了口气对宁清说:“宁清你知道,我们一直只是朋友。”宁清安静地看着我说:“你拒绝我是因为展云弈吗?你和他真的如报纸上说的吗?你也累了,睡一觉,好好想想吧。宁氏或许不如展氏,但我对你却未必会比他差。”送走宁清,我却睡不着了。宁清是温和的水,而弈是猛烈的火。宁清不会给我太大压力,弈则让我透不过气来。可是,我却对宁清始终找不到感觉,虽然和他在一起也会快乐。快乐有很多种,笑容也有很多种,宁清应该是介于朋友和恋人之间的那种。但是弈,我说的再也不见的弈,我不想回到他身边配合着他的生活轨迹的弈,可是他的脸,他的声音,他的怀抱,我都留恋不已。我还是这样爱他,这一发现真让我心碎。找到他发过来的短信回过去,我说:“不要逼我,我累。”“回来,回来就不逼你。”“不!”他没有再回短信过来。我更加不安,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要是弈还如以前般对我,或许嫁给宁清也不失为个好选择。我对自己冒出的这个念头惭愧不已。回公司上班,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走进办公室的瞬间,我还是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选择了家娱乐公司。平日里和大家聊八卦倒是开心,等自己成了八卦的主角,就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了。就眼前,我只听到苍蝇乱飞,蚊子嗡嗡的声音,从老总到茶水小妹,个个围住我,脸上兴奋得像中了五百万大奖。我在人堆里找大海,这小子正在擦汗,眼神告诉我,他刚才已死过一回了。要活一起活,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我大吼一声:“想不想听我说?”下面齐声回答:“坦白从宽!”我再吼:“说来话长!”下面只一个声音,老总的声音:“今天开业务总结会,你总结。”看着一张张渴望八卦的脸,我怎么也要满足一下不是。我说:“这才刚来呢。”助理小王马上递过杯子,咖啡!这小子。我一下子想笑。觉得自己变成了说书人。喝口咖啡润了嗓子开始抖包袱了:“这个,嗯,大海是当事人之一,能让他来补充说明?”众人连忙把大海推搡了过来。我再开口:“谁能把有图的报纸拿一份过来吗?看图说明。”要求马上得以满足。大海不知道我到底要说啥,站旁边呆笑。臭小子,以为事不关己是吧?我指着梅子的照片对众人说:“这是此次广告的女主角梅子,她对大海一见钟情!”大家发出了“哗!”“艳遇啊!”“报纸上没说啊!”等等感叹。 5 第四章 步步紧逼2 4 大海一呆。我再接着说:“这个人是展云弈,他喜欢梅子。”大家又点头表示明白。我加快说话语速:“展云弈为防梅子被大海泡走,赶到片场探班陪同,一步不放松,结果媒体探知此事当场发难提问,展云弈冲口而出探望未婚妻,梅子气得脸色青白,他为了不伤害心上人,现场除了梅子的助理也就我一个女的,他马上把矛头转移到我这个非公共人物,为了公司利益,我和大海不敢得罪他就没有当场戳穿他,只能杀出重围逃回来,完了。有问题请问当事人胡大海。”求救的眼光投向了大海。我瞪着他用眼知会他小心说话。大海挠挠头说:“那个,别听子琦胡说,其实是展云弈私下里对我们说了,梅子不想恋情曝光,发现片场有娱记大发脾气,他只能将错就错,等过了这场风波他说会亲来C城赔罪。这些都是为了公司利益。”八卦就是这样,听过了就没新意了,三姑六婆们渐渐散去。好小子,圆得不错。我暗中向他竖大姆指。老总很开心,摩拳擦掌道:“好,好,有这一层,看来云天是打算和我们一直合作下去了。我们拿到云天明年的单指日可望。我这就和云天联系。”我再晕,还敲锣打鼓欢迎他来?一想到展云弈,我就感觉累。往事如走马灯在眼前晃,遇到弈的情景恍若刚刚发生。他对我的兴趣看来是有增无减。这个花心大少,以他和梅子在一起的状况看,他不知道和多少女人有过交往。我在心里鄙视他。我想我还是在意的。起码他说他来看未婚妻,我以为是梅子时,心还是沉了一下,有着强烈的失落感。自从妈妈去世,这世上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对自己说,唐子琦,你真是矛盾贪婪,你既希望有自己的生活,又不想他找别的女人。他又不是神仙。郁儿劝我要是放不下就去找他。我能回去吗?从前的唐子琦心里再不痛快,遇到展云弈就是不懂拒绝,他说啥是啥,绕来绕去还是他说了算。四年过去,人都变了,至少现在我学会了慢慢去拒绝。生活中拒绝是门艺术,之前我始终在门外徘徊,不得其门而入。学会的拒绝也是硬邦邦的,他接受不了这样的拒绝,讲究方式的拒绝我又没学会。不找他吗?现在可不是我找不找他的问题。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会主动找上门来。想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有些害怕,遇到他我就犯晕。我习惯了听他命令。他是这方面的高手,一刚一柔我就举手投降,事后又后悔,又要吵。叹了口气,还是觉得辞职走人好,再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找个能养活自已的工作就行,重新开始。手机音乐响起,是弈打来的,我盯着它看了很久,还是认命地接听。弈的声音很有磁性,还是那么迷人,我想什么呢,举手打了自已一下。弈听到“啪”的一声响,奇怪地问:“子琦,你在干嘛?”我掩饰地说:“打蚊子。”手机那头传来他的轻笑:“又打自己的头了?你只要乱想,回过神就会忍不住打自己的头。撒谎都撒不像,冬天哪来的蚊子?”他比我还了解自己。想起要说的事,忙正言道:“展云弈……”“你叫我什么?”弈的声音变得危险起来。我愣了愣,坚持:“展云弈。”弈轻叹口气:“子琦,什么时候,你学会用客套来伤人了?”我沉默了良久终于再喊出了习惯的称呼:“弈,那个……我……们你不会吧?”弈笑了:“乖,子琦啊,我等你喊我的名字等了好久。哪个,我们当然会结婚,我当然会来找我的未婚妻。还有问题?”我忙纠正他:“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弈,我们不适合,你想要的我给不起,我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你看,以你的条件,什么女孩子找不着,像梅子那样的,又清纯又听话,为你一顿饭放下工作就跑来。我只是个一穷二白的山里妹子,你想要的风度气质礼貌淑女,说实话,我没有,在一起只会忤逆你……”弈打断我的话,戏谑地说:“子琦,你在吃梅子的醋吗?”我恨不得长出十条八条舌头来分辩我的清白:“弈,你看,你不喜欢的我全喜欢,这四年我还吸烟,而且还当众吸烟,还和男同事称兄道弟,我其实很随性,没有那种大家出身的气质。我不想惹你生气,不想和你吵。”我忍不住哽咽起来。电话那边沉寂了。过了片刻才传来弈的声音,带着一丝痛,他说:“子琦,对不起。”我惊呆了,这只暴龙会说人话?我不敢相信:“弈,你是在对我道歉吗?”弈又笑了:“子琦,你眼睛又瞪圆了是么?是的,我道歉。”一瞬间,我心花怒放:“弈,你不会带我回去了是么?不会勉强我了?这些天真是吓死我了,你一动就让我害怕!”弈痴痴地笑了:“子琦,你怎么尽想些出人意料的事?我说对不起,是对不起让你在外面待了四年,没好好管教你。你最好把烟给我戒了,等我守着你戒烟你后悔就晚了。女孩子吸什么烟!以前的事我不计较了,以后手脚老实点,少借着称兄道弟和别的男人勾肩搭背,还敢牵着你跑!再在我面前跑一次试试!”他的语气不带一丝火气,我却感觉到北方的凉意咆哮而来,像是被迎头浇了桶冰水,从头冻到脚。我要冷静,我对自己说。定了下神对他说:“你打电话来就说这个?”弈笑着说:“真变了不少呢,换做从前,会像惹急了的兔子跳起来了。我想说,你最好老老实实待在C城,等我来接你。你最好放弃辞职跑路的念头。我懒得找你身边人的麻烦。”我气坏了:“展云弈,你想找他们的麻烦你就去找,反正我一走了之眼不见心不烦,再说,我还真不走了,我就是不要你,再逼我我就马上找个人嫁了,你破坏他人家庭婚姻是犯法的!”“呵呵,还学会威胁起我来了?知道讨价还价了,真是不错。”弈根本不生气,就跟我在挠痒痒似的,“你就算嫁九十九次,第一百次我还是要把你娶到手,子琦啊,你不要去害别人啊。”我目瞪口呆,冲口大骂:“你无赖!”弈大笑了起来:“终于生气了。还是沉不住气啊!”我气闷,开始求他:“弈,你放过我好不好?你别逼我好不好?明明不合适的两个人,在一起有什么好?”他还是那句话:“你回来,回来就不逼你。”他的话激起了我强烈的斗志。我全名全姓地叫他:“展云弈,你当我还是当年的唐子琦,你一个眼神就可以把我吓得动弹不得?你想要我干什么我就得接招,什么都你说了算,门儿都没有!”弈笑着说:“有意思,子琦,和你在一起其乐无穷,永远不会呆板无趣。我早说过,猎豹危险但又刺激,你准备好接招就好。”我无奈:“你要怎样才肯罢手?”弈慢慢地说:“你当初跑的时候就应该想清楚后果,你自己跑的,我要你自己回来。我说过,等我找到你时……我脾气不好!”他又笑起来,“要是我的话会让你做噩梦,你可以打我的电话,全天为你服务。”我啪的挂掉电话。我真是蠢,居然想劝一头只吃肉的老虎改吃素。展云弈可是说到做到的主。我要是走,铁定他会拿娟子她们出气。再说,我往哪儿走?我敢肯定这四年他一直都知道我在C城,至于为何让我逍遥了四年肯定另有原因。现在的唐子琦不打无准备的仗。我打开电脑查看云天和展氏的资料。一番查询才发现我对展云弈了解实在太少。云天集团只是展氏的一个分公司。展氏总部其实在英国,涉及领域众多。展云弈进入云天正是我大四那年。他这种高门大户出身的人怎么会跑到我家的小镇读一年书?我猜想可能是家族内部出了什么事。我叹气,大海还是没有说对,展云弈不仅是只镶钻的金龟,他整个就是只钻石龟。我要是早知道他这样的家庭背景,说啥也不和他扯上关系,我只是个想过小日子的女子。逛街打扮,做做设计,有些小兴趣小爱好足矣。什么叫缘分?有解释说是一头公猿和一头母猿不约而同跑到了一处地方拉屎,因为臭味相投的“猿粪”凑在了一起。我和展云弈遇到了一起只是有缘可是却无分。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以前我不知道,傻傻地为爱而爱,压根儿就没问过他的事情。现在看到他这些资料,才觉得和他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的要求我怕是做不到。我再爱他也没法完全变成另一个人。我还是自私,无法为了他改变。所以,他更不该来找我。我对他的事业不仅毫无帮助而且也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女人。看多了灰姑娘找到王子。然而故事一般也只写到从此他们开始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少有写童话的会写他们的婚后种种。不同出身、不同性格、不同爱好而且同样倔强不肯为对方让步的两个人怎么磨合?再有爱情,还是不适合结婚在一起。想清楚后,我美美地睡了一觉。 5 第五章 趁人之危1 4 星星,音乐,喜欢你的男子深情相伴,正准备倾诉衷肠,对方呼噜酣睡,牙齿霍霍作响,此情此景,不毛骨悚然也没会了任何情绪。想到这里,我也跟着笑了起来。当我神清气爽走进办公室时。大海见了奇怪地问我:“子琦,你没事吧?”我朝他做了个战斗姿势,笑着做事去了。我期待的战役并没有如期打响,接连好些日子,风平浪静。宁清却每天一束花,每天来约我。如果我不能和弈在一起,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不能幸福。那么,我就把这份爱放进心里藏好,日子还是要过的。中国的婚姻统计不是说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婚姻都是没有爱情的婚姻?婚姻里不一定要有爱情。每一对夫妻到了老就会称呼对方为老伴。老伴老伴,老来时的伙伴。不外是找个人搭伙做饭,生个孩子寄托感情,省得屋里空空没有人气。如果这场婚姻里有一个人在爱着对方,那么比绝对没有爱情的婚姻至少强上十倍。我是自私现实的小女人,我宁可选择被爱。更何况,我早已发现除了弈,我真的没法去爱。当我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宁清时,心里抽痛了一下。如果弈有感知,他也会心痛吗?忽略掉这种感觉。我轻快地约了宁清吃饭。和我想象的相反,宁清倒显得犹豫,有些不肯相信,似乎在考虑什么,停顿良久他说:“子琦,你约我吃饭?”“要是你有时间愿意的话。”宁清说:“子琦你答应我了?”我晕,这是什么啊?吃顿饭就等于答应嫁他?说实话我还没这个准备。我急急说:“要是你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说。”宁清赶紧回答:“下班我来接你。”唉,怎么和宁清也这么累?我看着办公桌上母亲的照片,觉得心酸,“阿娘,我该怎么做才是对的?”要不,就答应了宁清?可是心里却有着挣扎,总觉得还没到全面放弃的时候。和宁清坐在西餐厅里,我很奇怪他怎么选了西餐厅。我吃西餐从来只是当时饱,事后饿。看宁清吃西餐倒是享受,优雅的动作与他本人的形象太符合了。也许宁清觉得吃西餐只听刀叉响,闭着嘴咀嚼可以少说话吧。我觉得闷,一顿饭吃得闷声不响。西餐厅环境很不错,可是吃饭再吃环境,也要看人的心情不是?宁清坐在我对面不声不响,我觉得还不如吃大碗面来得舒服。我试着和宁清沟通:“你平时喜欢这样吃饭?”宁清微微笑道:“是啊,这里安静。”我忍不住多嘴:“我喜欢和同事朋友一起去吃路边摊,小馆子,热热闹闹说笑,这里说话分贝都要控制。”宁清还是微笑:“是么?那样不太卫生。”偷偷翻眼,卫生?他说的和我说的是同一个话题?我继续找话说:“宁清,你平时怎么玩啊?”宁清不变的微笑:“工作累了看看书上上网,不过,看书上网时间都不多。”我脑子里马上勾勒出一幅画面:和宁清结婚,他回家我招呼他:“回来了?”他“嗯”声回答,然后食不语,完了看书上网,两人无话,无聊之极。想想就可怕。突然间觉得实在和宁清没有共同语言。就这样默默无语地和宁清把饭吃完。宁清开车,我没问他接下来会有什么节目安排,随便他吧,我没多少兴趣知道。宁清把车一直往腾龙山上开,到了山顶打开了天窗。他把座椅放下,对我说:“子琦,你看天上的星星。”我躺下望着天空。今夜夜空清明。星星璀璨,密密麻麻布满了天空,数也数不清。车里放出了缠绵的歌曲,英文歌,我听不太懂,只听旋律轻柔。这样也算是很有情调吧?先是西餐厅,然后是看星星。接下来会不会有鲜花?然后亲吻?两眼相对,放电?我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我是给宁清唤醒的。睁开眼,都到家门口了。我汗颜:“不好意思,睡着了。”宁清笑笑说:“快回去吧。”我走下车和他说再见,他突然说了一句:“你打呼噜了。”然后绝尘而去。我红脸,想找个地洞钻。第二天,大海神神秘秘地问我:“昨儿约会咋样?听小若说走的是极富情调的路线。”我点头说:“当然有情调,西餐厅的氛围,腾龙山顶躺在车里看星星。”大海越听越兴奋:“再然后呢?”我白了他一眼:“我睡着了。”大海马上展开想象:“哇,宁清看到平日心仪的女子如睡美人般躺在身边,映着星空,忍不住轻轻吻向她的俏脸,此时睡美人惊醒,眼中露出一丝羞涩,慢慢闭上眼,然后……”我及时打断了他的YY:“然后我打呼噜了。”大海一口气没吸匀,呛笑出来:“我说子琦,如此浪漫的环境你竟然睡着了还打呼噜?你也太辜负小若的设计,宁清的心意了。”此时再说还是不好意思,口中却不肯服软:“你该庆幸我没有磨牙。”大海放声大笑起来。星星,音乐,喜欢你的男子深情相伴,正准备倾诉衷肠,对方呼噜酣睡,牙齿霍霍作响,此情此景,不毛骨悚然也没会了任何情绪。想到这里,我也跟着笑了起来。与宁清约会频繁起来。不过,不再去西餐厅,改吃各种我爱吃的馆子。宁清其实学识渊博,他活跃起来其实一点不闷。我再次感叹,人啊,真的不只一面性格。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和他终老也算是平凡的一种幸福吧?上班下班,时不时与宁清,与小若大海吃饭,四处玩。下了班,回到我租的小窝,上网游戏,画图。大海常奉小若的命令探我口风。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似乎隐约在期待弈的出现,又似乎可以这样一直与宁清相处下去。弈消失了似的。老总也没再提到云天。我就像没有去过B市,四年来从没见过他,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轨迹。一切就像梦一样,醒了就没了。我不肯相信就这么简单。我给娟子打电话。娟子是我的发小,从小玩到大,她对我和弈知根知底,只要听到她的声音,情绪会稳定。我对娟子说:“我总觉得平静得可怕。”娟子安慰我:“子琦,你知道你已离开他四年,这四年你变化很大,他肯定变化也不小。你多虑了。”“可是娟子,那晚他打电话来,皮厚且无赖。”“子琦,逗你玩的时候你特别可爱,你自己不知道罢了。我都特别爱看逗你发急时的样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像小时候一样乖,一点不像个奔三的女人。”我急于求证:“你是说弈只是在逗我?他说话威胁我呢。”娟子叹息:“那是你太怕他了,见风就是雨。哪有那么不讲理的人呢?展云弈能在大家族中生存并掌握重权,他不是不理性的。”是吗?弈只是在逗我玩?他身边围绕着各种漂亮女人,他还在意我?心里却难过。空落落的。弈不爱我了是么?他只是在逗逗我,像逗小孩子一样。转而又告诉自己,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你不是怕回到他身边,怕没了自己吗?我真是矛盾,我看到了自己内心虚荣与自私。我仔细地分析自己,我走了四年,内心深处却是从没想过他有不爱我的时候。一旦他放弃,我就有浓浓的失落感。这种矛盾的心理我不知道别的女人会不会有。想了很久,我终于定下心神。我和弈不适合的。这样,也好吧,等着与宁清一步步地熟悉,熟悉到可以结婚的程度,然后就嫁了,把以往的所有都看成前尘往事。公司年终聚餐,邀请友好单位,要求员工携家属参加。宁清主动找上门来:“子琦,你们公司给我发了请柬,能请你做我的女伴吗?”我能说不吗?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何况是宁清,他这样问,我只能说谢谢。谢他体谅我,免了单身出席的尴尬。二十七岁的人,已经可以冠上老姑婆的名号。在这样的场合里,有伴相随,会少了被谈论的话题。况且,公司里的人早已熟悉宁清。餐会前,收到花和快递公司的包裹。花是跳舞兰。花朵在微风中轻颤,轻盈得似要飞。我打开包裹看,一件银色晚礼服,非常漂亮。宁清的体贴让我感动。我给他去电话:“宁清,谢谢你的花。”宁清说:“你喜欢就好,到时我来接你。”我换好了银色晚礼服,对着镜子看自己。镜子里的女人有着白皙颀长的颈,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礼服好像略大了点,这些天瘦了些,却衬得腰肢纤细。我皮皮地对着镜子一笑,把头发挽起,想了想,插了一枝宁清送的跳舞兰。果然,宁清看到我时眼睛亮了起来,他的衣服和我的礼服很配。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跟他像是穿的情侣装。宁清说:“子琦,你好美。”我很惭愧,我刻意地别上了那枝跳舞兰,我知道宁清必会很高兴。我真的是一步步在把自己推向他吗? 5 第五章 趁人之危2 4 我听到了女人最爱听的男人的赞美,原来我也是个美人儿。不知道今晚会不会艳惊全场?我得注意形象,要是今晚大海敢像平时那么粗野地待我,我绝对不会脱口骂脏话。我要斯斯文文提醒他,对待淑女要温柔点。我想着想着,嘴角肯定露出了别有意味的笑容。因为宁清笑着问我:“子琦,在想什么呢?有什么好事情吗?”我忙正经端坐:“没有啊。”我否认。这等心事怎好透露出去。反正今晚我要矜持,要当淑女。宁清说:“今晚我可是有好事情。”“是什么?”我好奇地问。“到时你就知道了。”宁清卖了个关子,不肯说。我觉得他脸上带着一种光,一种像是快乐、像是期待的光彩。走到酒店门口,宁清体贴地帮我解下披风。我挽着他的手走进去。吝啬的老板年终总算使个大手笔,包下C城最豪华的会所,里面早已是衣香鬓影。嗬,公司里的小姑娘们打扮起来个个如花似玉。老总当年选职员,对我们说,虽说人不可貌相,但是长得不漂亮绝对是硬伤。这个做客服的不漂亮,客户哪有精神跟你搞好关系?做外联的不漂亮,沟通就是问题。至于做业务的,更不可不漂亮,拿广告事半功倍呢。所以,作为走在时尚前沿的娱乐公司,一定是帅男靓女争相加盟的公司。所以,我们公司能成为全国数得上号的大公司,这些就是学问。一席话说得我们心服口服。就说今天这场面,光看人就赏心悦目。与其他单位的联谊也会因为这么多养眼的花花草草更加的融洽。我在人群里看到大海和小若。今天大海服装正式,一袭西装把他包装得人模狗样的。小若和他站在一起,一对金童玉女。宁若看到我们忙拉着大海过来。我略抬着头,挺直了腰板,用一个浅浅的微笑欢迎他们。心里暗想,这神情,不镇住你我就不叫唐子琦!果然,大海嘴一张:“哟,哪家的闺秀?”我不理他,对小若说:“你和大海站在一起太登对了。小若,今天好漂亮!”小若甜甜地笑:“子琦姐才漂亮呢,是吧,哥?”宁清笑着说:“是,你俩今天是全场最靓的女士。”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得意地朝大海笑。大海回我一笑,这笑容怎么如此怪异?只听大海说:“宁清,不介意我先借下子琦吧?”说完带着我往角落里走。我疑惑:“什么事啊?”大海想了想还是说:“子琦,你得做好准备,今晚,宁清打算当众求婚。”“不是吧?大海。”我吃惊得很。回想起宁清先前的表情,心里信了几分。可是,这样的场合,他不事先和我沟通,我怎么办?“小若告诉我的。我劝过了,只是,宁清想法不一样。”大海急急解释说。“为什么?”宁清,云淡风清,体贴温柔的宁清怎么会当众出难题给我?是我的表现让他有这样的自信?“因为……”大海正想说,主席台上老总开口了:“各位领导,各位来宾,欢迎莅临……”我从来没觉得老总的嘴叫乌鸦嘴,我只听到后面半拉子话,老总说:“天地娱乐已和云天集团达成战略合作关系,现在欢迎云天集团执行董事长展云弈先生致辞。”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走到台前,我根本没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我只觉得这一切离我好远。我是在隔岸观火,眼前的事情,人声,环境都离我好远。我并不身在其中。我呆呆地站着。我看到弈目光望向我,我看到他嘴角弯出了一丝笑容。呵,娟子,你错了,我们都错了。展云弈不是狼,他是猎手,我是他的猎物,一直都是。他从来不曾改变过他的目标。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回头看了一眼宁清。他平静地站着,一点也不意外。我明白了,为什么宁清想要当众求婚。他是要在这样的场合让我当着展云弈的面做出选择。弈在这里,我怎么开口?一旦当众答应,我就不可以事后后悔?脑子里顿时乱成一团麻。我看看四周,想离开酒会,我不想在我没想明白的情况下陷自己于尴尬的境地。我悄悄地往门口遁去,宁清几步就挡在了我面前,他微笑着伸手:“能有这份荣幸邀你跳一曲么?”我愣了愣,音乐响起。我定定地看着他,略一回头,碰到了弈的目光,心一横我把手交给了宁清。他绅士地带我起舞。有人说,女人其实不需要会跳舞的,只要男伴会带。现在就是这样,在宁清的引导下,我舞姿轻盈,舞步不乱。我微抬着头,带着微笑与宁清共舞。宁清轻声地问我:“子琦,可愿意嫁给我?”我脚步一乱,打乱了节拍。他还是开口了。我停下:“宁清,你是在趁火打劫!”他手一收把我搂得更紧:“是,我怕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这是我认识的那个温润如玉的宁清,谦谦君子似的宁清?他早已洞悉一切。只等一个机会,一个我没有选择的机会。他笃定我没得选择。我停下脚步,说:“宁清,你知道你要是赌输了,连原来的本钱都没了?”宁清眼睛里闪动着我不熟知的神色,他淡然道:“我要是不赌,永远没有机会。”我转身要离开舞池。这时,展云弈朝我们走了过来。一身黑色礼服勾勒出他修长的身材,俊朗的脸上一双眼睛像极了腾龙山上的星星。宁清温文尔雅,他则如玉树临风。看到他,我下意识地挽着宁清的胳膊。做了这个动作才想,宁清猜得真是没错,我没得选择。弈走过来和宁清礼貌地打招呼。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突然笑了,他说:“子琦,我想我的品味还不太差,给你选的这身礼服还算合适。”MG!这是他送的礼服?我以为是宁清送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恨不得马上脱下这件衣服。就在我脸色青白不定时,我听到宁清对弈说:“谢谢你这么费心照顾子琦。”宁清说得极慢,声音却清晰得很。我看到四周人们的目光转向这边。弈礼貌地说:“还算好,没有忘记子琦的尺码。”边说边放肆地打量着我。天知道,我和展云弈清清白白,他绝对是故意的,故意引人走进误会,他怎么这么流氓!?我气得发抖,却无法辩解。宁清给我解围:“展先生想来阅人无数,所以眼光独到,我代子琦谢谢你了。”“那么,我能与唐小姐一舞么?”弈含笑着问。我没有思想,没有意识地呆站在原地。只觉得身子一紧,已被弈带进了舞池。我反应过来要挣扎。弈轻笑道:“子琦,你再乱动我就吻你。”我愤愤地看他,脸气得充血。弈搂得更紧,我的身体与他贴得近。他的嘴靠近我的耳边说:“不要挣扎,那不好看,我只想与你共舞一曲,今晚你真美。”我被动地被他带着走,离人群越来越远。我知道宁清他们肯定在看着我,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能怎么样?转过廊柱,弈一把把我拉到了阳台上。我用力推开他,往后一退,背靠着墙壁。弈双手一撑,把我困在了他的胸前。我没有退路,我看着弈露出的那种得意的神色,怒向胆边生,一脚朝他的要害踢了过去。他吃痛地后退。我赶紧往外跑,还没忘了回头看他。弈一脸痛苦,看我的样子恨不得吃了我。我没工夫理他,转身回到宴会厅里。心里暗想:小样儿,当我真是只兔子?兔子急了会咬人,哼!看到我施施然走回来,宁清脸上绽放出笑容。他突然大声说:“今天借天地娱乐的宴会,我有事宣布。我郑重向唐子琦小姐求婚,她已经答应,我们将于近期完婚。届时,希望各位前来观礼。”宴会厅里响起了阵阵尖叫,阵阵欢呼。参加宴会得到如此八卦消息娱乐,欢呼一下应景有何不可?但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我意料。我充分明白什么叫前是狼,后是虎,才脱虎穴,又入狼窝。就不能让我消停会儿?我呆在原地,不知道我该怎么回答。宁清就这样不和我商量当众宣布了。他真是给我出了个极大的难题。我若说是,违背了我的本心。我和宁清还没达到非卿不嫁的程度。我说没有这回事,则是当面驳宁氏的面子,小若的面子,大海的面子。宁清,宁若,大海,都是我极不想伤害的人啊。宁清站在我面前,一脸深情。我回头,弈斜靠着廊柱,露出一丝冷笑。我看向宁清,原来他也是这么老到的人,算准了这个日子,算准了弈出现,算准了——我只能对着他跟着他的剧本走。宁清走到我面前:“想和我谈谈?”我能怎样,说我不想,当众拒绝他,然后等着展云弈过来?他在不远处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下意识地跟着宁清往外走。和他谈谈也好,我不想自己为难。 5 第六章 伤心花嫁1 4 和宁清协议结婚?两年?用一场婚姻彻底结束一切?我嫁了,弈肯定会死心。两年后我离开宁清,找个没人认得我的地方重新开始。宁清带我回晨园。我在车上闭上眼就想起往事。阿娘慈爱地说:“妹仔,今天给你煮三鲜米线好不好?”我雀跃。我和弈一人捧一大碗埋头吃,阿娘做的米线真香啊。弈总是把他碗里的笋片、肉丁挑给我吃。我迅速亲一下他的脸又偷笑着埋头大吃。阿娘给我绣衣裳,她的手真巧啊!她总是说:“妹仔,来帮妈妈描花样。”我信誓旦旦地说:“阿娘,我以后把看到的漂亮花儿都画下来给你绣。”阿娘抱着我开心地说:“我的妹仔是山里最漂亮的花儿呢。”我想起她躺在病床上对我虚弱的笑。她说:“妹仔,阿娘不好,陪不了你了。我的妹仔,你以后怎么办啊?”那时候在苏河镇。弈用大木板抬起一摞煤,我乐呵呵用木板装着两三块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往家运。汗珠从他额头上滴落,晶莹剔透,我踮起脚给他擦汗。弈说:“子琦真乖。”我对弈说:“我要吃油爆河虾。”他就带着我拿着竹篾去河边筛。我趁他不备,对准他屁股就是一脚,把他踢进了水里。弈随手用竹篾兜起水向我泼来。我解开湿湿的辫子,天然卷的头发披散着,等风吹干。弈呆呆地看我。他总是说:“子琦,你是山里的鸟。”我哭着扯着弈的衣裳不让他走。弈抱我,一遍遍说:“等我呵,子琦,等我。我写信给你,每天写信给你。”我听到弈骂我:“你真是学坏了,子琦,谁教你骂脏话的!”我听到他痛心地说:“子琦啊,你怎么能吸烟呢。”我梦到弈恶狠狠地说:“你是我的,谁敢来抢你,我杀了他!”弈温柔地诓着我:“子琦,我在呢,我一直在呢,我答应阿娘要照顾你一生一世呢。”转眼间,他没有了温和的面容:“我的就是我的,谁也抢不走!”“子琦!”我睁开眼,已经到了晨园。我和宁清坐在书房里。屋里有橙色的灯光。我轻轻说:“对不起,宁清,我不能嫁给你。我要回家去。”宁清笑了:“这事,以后再说,要不,你在这里休息会儿,一会儿小若就回来了。等你精神好了我们再谈。”我叹口气说:“我没事了。”宁清看着我,站起身,望着窗外慢慢说:“子琦,在小若带你来的时候,我看见你,你知道我的感觉吗?我从没见过这么有灵气的女孩子。像谜一样的女孩子,眼睛像泉水般透明,笑容狡猾得像狐狸。时不时思想会飘到一边去,带着伤痛和愁,快乐时像小鸟一样,睡着了跟婴儿一样。你快乐时周围的人也会被感染,忍不住不爱你,不呵护你。我想哪怕你不爱我,只要你在我身边,能看着你我也满足。这几年,我费尽了心思,然而,你却从没对我用过半点心。我自问还算是个条件不错的人,我以前不明白,现在知道了,你心里的那个人是展云弈。可是,子琦,你们未必能在一起,在一起未必幸福。我赌的就是这个。”他转过身看着我:“我赌你现在并不想回到他身边,而他势在必得,你要是不想和他纠缠着累,你现在可以选择我。”我说:“宁清,我是不想回去,不想和他再纠缠不清,但我也不想选择你。你何苦在这会儿说这些呢?”宁清笑了,眼睛却像寒冰:“所以我说我只在赌,赌你会和我签下这个协议。”协议?什么意思?宁清继续说:“展云弈花了四年时间掌握了云天。这四年他一直忙于处理家族事务,所以你在这里呆了四年没事发生,现在他有时间了,可以慢慢和你磨。外界传闻他是个很有手腕且非常强悍的人,想来你也清楚。你要不想和他纠缠,过那种看他脸色的日子,嫁给我也不失为一条路。两年后,你自己选择走还是留。也就是说,我给你一个躲开他的理由,你给我两年时间。”我听得目瞪口呆。宁清说:“展云弈在C城最多只能待几天。你拿定主意了,我们两天后就可以举行婚礼。”说完他朝门外走去,突又回过头来:“或许,我还在盼着两年里你会爱上我。”我脑子里乱得很,宁清说的话我一时半会儿还消化不了。和宁清协议结婚?两年?用一场婚姻彻底结束一切?我嫁了,弈肯定会死心。两年后我离开宁清,找个没人认得我的地方重新开始。这个协议对我有很大的诱惑力。我要是不选这条不归路,不和弈走也可以,那就意味着两人继续纠缠,互相伤害。现在我想回苏河镇,在小镇上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和弈一起,隔了四年还是心累。如果没有那份浓烈的感情,就不会有这样的疲惫。我躺着看天花板。弈,我们怎么会这样?我只能选择找个人嫁了你才彻底死心,我们才彻底结束这场纠缠?为什么我还会心痛会难受?为什么我不能忘记你?为什么我们彼此相爱却又彼此伤害?一夜的思绪,我一点倦意都没有。想了想,离开了宁家。我走得很轻,不想惊动人。我不知道宁清一直在窗边看着我穿过花园,在清晨慢慢离开。街上已有了卖早点的摊子。慢慢渐起的喧嚣声唤醒着城市。我一路走一路看,我喜欢这种生活的气息。我还特别喜欢和楼下铺子的老板相熟的感觉,像苏河小镇,特别亲切。我回我的小窝,住了四年的小窝。现在想起它,感觉格外温馨。关上门,就能把所有的一切都关在门外。我努力不去想在酒会上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不去想弈下一步会做什么,他听到宁清的话会有怎样的反应。我只想回家。刚走上楼就看到弈坐在楼梯口,弈瞧着我疲惫地说:“子琦,我等你一整夜了。”他一身酒气,眼睛红红的带着血丝,下巴冒出了青的胡茬,有些憔悴。他在楼道里待了一整晚吗?就这样坐在楼梯上一整晚?我看着他心里有些心疼。我走到他身边,他慢慢站起身伸手摸我的脸,发出轻笑声:“子琦,谁准你在别的男人家过夜的?谁准你要嫁别人的?还穿着男人的大衣回来?嗯?”我强打精神说:“没有的事,就是和宁清聊了聊而已,进屋吧。”他默默地跟着我进屋。刚关上门,他就从后面搂住了我。弈痛楚地说:“我等你一整夜,你知道我一想到你和别的男人走了,心里有多难受?”我说:“弈,你别这样,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快把我的腰勒断了,很痛,你放开我好不好?”他看着我说:“让我放开你?我最后悔的就是放了你四年!”又开始了是么?我叹口气说:“弈,你放开我,去睡会儿,醒了我们再谈好不好?我哪儿都不去,不离开你,我守着你睡。”弈盯着我的眼睛看,我努力睁大眼,让他看清我没有说谎。弈慢慢松开手。我不敢做出惹怒他的行为,他现在是狼外婆,我是小红帽,只能智斗不能强取。我撒娇:“你弄疼我了。”弈环抱着我,突然把我的头按进他怀里半晌才说:“子琦,你多久没对我撒娇了?你哪次撒娇不是藏着其他心思的?”他的语气突然冷了起来,“你当我真的一夜未睡神智不清么?”我一激灵,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与虎谋皮,自寻死路。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我?宁清说要娶我,说我已同意近期就举行婚礼。这个早已超出了他的底线,弈绝非心里愤怒就完事了。弈突然笑出声来:“你眼珠子转这么快,想明白了?”我还没想明白,还没想明白对他说什么好。他猛地一伸手,我听到背后拉链给他拉下,我想喊,他的唇已压了下来堵住我的嘴,两只手不费劲地就脱下了我身上还穿着的晚礼服。他用身体固定我的四肢,我给他压在沙发上动弹不得。他狠狠地吻着我,双手抚摸着我的身体,我几乎能感觉到他身体上的变化。我害怕,弈从来不这样对我,从来没这样对过我,眼泪不听话地涌了出来。我感觉他的身体一僵,慢慢地放松,轻轻地抱着我,他的声音变得低柔:“子琦。”他一哄我,我就大哭起来。弈一直抱着我,任我的眼泪鼻涕全擦在他的衣服上。他叹口气说:“子琦,我要走了。”要走?我止住哭声看向他。他笑道:“听说我要走,马上不哭了?”我忙摇头。他满意地点点头说:“我要带你一起走。”我小声问他:“带我去哪儿?”弈说:“我去趟英国。可是我放心不下你。你不是冒了个未婚夫出来,还说马上要嫁他么?”说着声音就严肃了起来。我马上给他吃定心丸:“我没答应过要嫁他,我不会,你放心走吧。”弈笑了:“子琦,你巴不得我马上消失是么?既然没有这回事,我就放心了。不过,”他话峰一转:“我还是觉得把你拴在我身边好,我还是要带你走。”我脑中马上响起宁清的话。我抬起脸求他:“弈,我喜欢现在这种生活,我不想没有朋友,没有工作,无所事事地待在你身边。”我想和他好好沟通。可再见到他,我就知道宁清所做的努力全部白费。我心里真的只有他,或许四年的分离,我们能好好聊聊,能互相理解。弈看着我,眼睛里全是冰块:“你是舍不得工作,朋友呢,还是舍不得宁清?”我马上澄清:“没有的事。”“那好,我明天要回去了,下周来接你走。”弈下了决定。我不想和他吵,不想和他翻脸。我要的是好好和他说,可是,听到他断然下了决定,丝毫不肯想我的心情,我就忍不住嚷了出来:“我不想走,你听明白没有?我不想跟你回B市,不想!”弈又变回了那个可怕的弈,他冷冷地说:“玩了四年了,还想怎样?就这么定了,下周我来接你走。我走了,好好休息。”“展云弈,我说过不想,你非得这种态度,我马上就找人嫁了。”他阴沉地望着我:“别惹火我,不然你以后的生活会鸡犬不宁!”他说完摔门就走了。我呆呆地坐着,无力之极。怎么每次都是对牛弹琴?他怎么不为我想想?难道相爱的人真的不一定能在一起?我想起宁清说的话,我不一定能和弈在一起,在一起也不一定就能幸福。与其和他在一起这么累,不如和宁清达成协议。可能现在最好的人选也就是宁清了,结婚,有自己的家庭,展云弈死心,再无纠葛,从此陌路。我不想走这条路,却只有这条路可走。我给宁清去了电话,要求婚礼尽快低调举行,等弈回来时,生米已煮成熟饭。“宁清,我是在利用你!很对不起!”宁清呵呵笑了:“我也是趁火打劫,说不定,你真会爱上我呢?”我与宁清达成了协议。我们举办婚礼,但是不领取结婚证。当然这个只有我和他知道。也就是说,我在法律上不算他的妻子,但周围的人会以为我们真的结婚。婚后他不干涉我的行为。我以宁太太的身份出席必须出现的场合。两年后,我去留随意。我觉得宁清很吃亏,差不多是帮我做戏而已。之所以要定两年的期限,他得照顾家里父母的情绪。用他的话说,他还希望两年后我说不定能与他一起。我对这个协议结婚总不是滋味,对宁清说:“你这样不觉得很亏吗?”宁清笑着说:“我还觉得我赚了呢。说实话,能让展云弈瘪气,我极有成就感。”说完宁清眨眨眼看着我。我大笑起来:“宁清原来你也有搞笑的潜质!”我很感激他,能用婚姻来下赌注,在这个现实的社会实在太少太少。我不知道我是哪点让宁清着了魔,让他愿意这样来迁就我。纵然他有他的目的,我还是感激。宁清莞尔一笑:“婚礼绝不能马虎。我已经通知了媒体,还请好了保镖。展云弈自己就是打架的高手,以一敌五都不成问题,我就一文弱书生,好怕怕。”说完还拍了拍胸口,表情惊慌,逗得我又是一阵笑。我突然发现宁清还有我不熟知的一面。比他文质彬彬的样子要生动得多。我笑嘻嘻地看着他。 5 第六章 伤心花嫁2 4 宁清半真半假地开玩笑:“怎么?现在觉得我有点魅力了?你想假戏真做,我绝对配合。”我脸上一红,说:“宁清,这样子我欠你更多。”宁清默然:“我心甘情愿,子琦,你并不欠我。”为了防止展云弈提前赶回来,我草草带了几件随身物品住进了宁家的主宅晨园。这是座非常美丽的山庄,建在半山,花园设计得非常雅致,花草与四周景物结合自然。主卧室是套房,带着一个书房和一个小客厅。客厅望出去正对花园。我惊叹:“宁清,这里看出去好美。”“你喜欢就好。”宁清的声音里带着宠溺。看我有些不自然,宁清聪明地转移话题:“主卧归你,我睡书房,只是每天要麻烦你帮我收拾东西,省得爸妈他们起疑。”宁家二老待我一直很好,这几年拿我当自家女儿看待。虽然这婚礼太仓促,就一天时间准备,宁老爷子乐呵呵地说:“时间短不怕,就怕子琦不嫁,宁氏全力以赴就行了。”真不知道他们得知真相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还有小若,她听说我决定要当她嫂嫂后高兴得不得了,拉着大海几乎忙得脚不沾地,每选样东西都打电话来问我意见。在我看来这只是个形式,但在宁家人眼中无疑是件大事。我有些打退堂鼓了。明天就要举行婚礼,看样子宁家已准备妥当,我欠了宁家这么多,这落跑怎么做得出来。娟子从苏河赶来时夜已深了。没有告诉娟子我和宁清是假结婚,越少人知道,将来对宁清的伤害也会最小。我辗转反侧睡不着。娟子看着我叹气:“真不知道你这样做是对还是错。”我无言以对。我也不知道是错是对。我只是一想到和展云弈在一起吵闹的感觉,互不相让的感觉就累。痛快一点,大家都别再有什么心思了。这样也好。娟子轻声说:“子琦,这几年我想是展云弈一直在照顾我。你知道我没考上大学,家里经济条件不好。我爸住院时有人给了一大笔钱,除了展云弈,我想不到别人。镇上这几年有人捐钱修路支持办厂,我想也只有他,我没对你说。每次一提到他,你就拒绝听。我想他是知道你在C城,知道你这四年在干什么的。”“是啊,我现在也清楚弈早就知道我一直在C城,他只是没时间来找我而已。可是,我和他现在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回不去了。”再情深也敌不过时间的慢慢折磨,再相爱也会被见一次吵一次的伤心磨得疲惫。或许,分开的六年我们之间都沉溺于想象的美好,在一起的半年却是最真实的相处。我低声对娟子说:“四年过去了,现在和他在一起还是斗得两败俱伤。更何况,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我只是个小镇小家出身的穷孩子,他掌握着一个庞大的家族企业。你说,我这个山沟里疯大的丫头能摇身一变就成了贵族?我和他终究是不适合的。他要求我,我做不到。他就算不要求,我也未必能带给他幸福。他强求,是因为习惯了我是他的。你说,我要是嫁给他还能想干嘛就干嘛,他不会管我?”娟子说:“子琦,可是你爱他不是么?为什么不和他好好谈谈,说说你的想法,看你们能不能找出解决的办法。你这样,我真怕展云弈一怒之下针对宁家,要知道宁氏是上市公司,他有机可趁的。要是这样,你不是背负得更多?”“我不是不想和他谈啊,我试着和他沟通,他不管,他根本不顾我的感受,只强调要我回他身边呆着,然后就又吵一架后不欢而散。我不想过他想要的那种生活,就算是我放弃我的生活,可是我知道,我过得了一时,过不了一世,我会闷死。我自私,我或许爱他不够,不能为他完完全全地改变、付出。”我停顿了一下说,“娟子,宁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想反悔也来不及了,我欠宁清。”娟子叹了口气说:“睡吧,希望明天不要出什么意外。”我也希望明天不要出什么意外,弈不会赶回来闹场,更希望这个婚礼让他彻底放手。他毕竟是我爱的人,我唯一的亲人。时间虽然短,但宁家办婚礼要办全套。我一夜几乎无眠,凌晨五点半就被拉起来化妆弄头发。女人靠打扮这话是至理名言,两个半小时后,我站在镜子前都差点认不出自已来。小若给我理着婚纱,夸张地感叹:“哥看了,没准儿都不舍得拉你去婚宴了,对着子琦姐一整天都移不开眼,然后宣布礼成。”一屋子女伴都捂着嘴笑。我勉强笑着,心里在想,弈肯定会这样做,不过他从来不喜欢别的男人看我。不由叹息,我还是在想他,我真是没得救了。现在已由不得我。假的也要当成真的来做。婚宴安排在C城的大酒店里。前面黑压压一片人头,四周布置得异常喜庆。脚下的红地毯怎么看怎么刺眼。我忐忑不安地走上去,假婚礼,心里却真紧张。这么多人看着,蒙着婚纱我也能感觉得到,脸被瞧得绯红。我努力要自己平静,手里的花球有被我捏烂的迹象。娟子站在我身边,她是以我娘家人的身份伴着我去。我突然想起了阿娘。父亲去世得早,我早已没了印象,只有阿娘带着我长大。今天,如果这是真的婚礼,她看到了会做何感想?看到新郎不是弈,她会不会吃惊?知道我这样的决定,她会不会怪我,我和弈走到现在,她会不会叹气?宁清含笑站在前面,他脸上带着喜色,恍如这是场真的婚礼,我真是他的新娘。我突然觉得自己无比残忍。明知道他喜欢我,明知道呆在他身边却不爱他对他就是种伤害。我为了自已,却让事情真实地发生。他要两年,我怕我一天也给不了他。宁清在大家的掌声中揭开我的面纱。四周欢呼声口哨声掌声响个不停。宁清呆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丝浅笑:“子琦,我没法赞美你的美丽。”说完轻轻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吻。我真心诚意地向宁家二老磕头奉茶。不为别的,就为他们把我当他们的女儿看。我在心里对二老说,请原谅我。婚礼进行得很顺利。弈没有出现。我心底里松了口气,也有些失落。他不会不知道,再仓促,他也会知道的。他今天不来,我迟早也会面对他。不知道再面对他时,以宁太太的身份他会是什么表情。我很怕见到弈眼中的痛。我其实舍不得。小时候他刚来我家时,眼中有着没法掩饰的伤痛。我费尽心思逗他开心,把我所有的玩具都给他玩,带他去我的秘密小窝,带他上山给他采山上最甜的野果,下河摸来河蚌养在盆子里,弈看着蚌悄悄吐露出雪白蚌肉时总会有惊奇出现在他眼中。我央求妈妈给他做绣花衣裳,给他缠头帕。我也穿着花衣,对他说,弈,我们是一家人了。弈眼中渐渐有了暖意。我对他说:“弈,我最喜欢你笑了,你笑起来是镇里最俊的小子。”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让他开心,不再给他笑容?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只知道惹他生气?我坐在新娘休息间里,黯然神伤。大海走进来。他看了我好半天,严肃地说:“子琦,怎么会变化这么快?你会爱宁清吗?我要你保证不伤害到宁家。”大海从没这样严肃地对我说过话。我叹了口气,只能正经地回答:“大海,我尽力好不好?我或许不爱宁清,但我尽力。”大海笑了:“子琦啊,听到你要嫁宁清而且这么快举行婚礼,吓得我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你真是个妖精,比在B市拉着你杀出重围还叫我胆战心惊。我真害怕今天有血溅礼堂的事情发生。要是有防弹背心一类的,我肯定穿。”我扑哧一笑:“要穿也是宁清穿,你穿来干嘛?”大海说:“当然有用,万一有状况我往宁清身边一挡,小若还不对我感恩戴德?”我突然拉下脸,对他说:“现在你该讨好的人是我!想娶我的小姑,还不快点拍好嫂子我的马屁?”大海气道:“我就知道占不了你半点便宜,实话告诉你,展云弈人没来,东西已送到。”我噌地跳起来:“什么东西?他送什么来了?”大海给了自己一嘴巴,说:“瞧我这张嘴,宁清吩咐不让你知道的。”我哪顾得上这些,只想看弈送什么来了,我坐立不安。看我着急的样子,大海忙去叫宁清。千万别是什么血淋淋吓人的玩意儿,我胡思乱想。看电影黑社会,恐怖片看多了。弈霸道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他的性子,他强硬的态度都告诉我,婚礼绝不会就这么简单。宁清拿着一个盒子走进来。盒子没有密封,他已经看过了,至少不是吓人的东西。我轻轻揭开盒盖。瞬间如被雷击,眼泪大滴大滴地从眼中滚落。里面是一件花衣,阿娘亲手绣的花衣啊。黑色的布衣上密密绣满花鸟,襟口领口都是美丽图案。这是一件独一无二的花衣,几乎全部由一朵朵花、一只只雀儿缀成。传说中的霓裳也及不上它的绚烂。五彩的绣线还是我和弈在山上捡的石头染成的。阿娘绣这件衣裳绣了一年多。她有镇里出了名的绣艺。好多人家的孩子出嫁或有大事,都会来央求她做衣裳。阿娘说:“妹仔以后要去念大学的,阿娘做件最美的衣裳给妹仔。以后妹仔出嫁的时候阿娘再绣一件更漂亮的衣裳给妹仔做嫁衣。”去B市我从来没有穿过这件衣裳,穿出去实在太引人注目。我一直把它留在箱底。时不时背着同学去摸摸它,看看它,就像看到阿娘一样。可是她不在了。她没有时间给我做嫁衣,她等不到打扮好她的妹仔送她出嫁。她不会知道她捧在掌心的妹仔会举行这样一个婚礼。我抱着衣服失声痛哭,宁清和大海面面相觑。他们不会明白这件衣裳对我的意义,不会明白虽是假婚礼可我差点有成真的感觉。不会明白,我有多想阿娘。我一个人跑来C城,离开最熟悉最爱的人,一个人跑来这里讨生活的凄苦瞬间爆发。我从来都想着阿娘会希望我过得开开心心,所以我一直活泼热情地过日子。我从来都想着她在天上是知道一切的,我走到哪里她都会陪着我,所以我并不孤单。我离开B市时没能带走这件衣裳。我一直想放在弈那儿就像我的心还在那儿一样。这件花衣就是我的嫁衣,弈知道。那时候我日日夜夜期待着弈回来。我对弈说:“我不要穿婚纱,我要穿着妈妈做的花衣嫁给你。”他笑着说好。他现在把这件衣服送来。他是斩断了和我的所有吗?他是要告诉我,从此我和他不再是亲人了吗?他是要告诉我,从此,我真真正正是一个人了吗?他居然送花衣来贺我的婚礼!我再做了什么事伤他的心也不及他狠。我从来都没隐藏过对他的感情,他明知道这世上我没有了亲人,他明知道我对阿娘的感情,他明知道我是被他逼得举行这场婚礼,他明知道这件花衣对我对他的意义!我心如刀绞。等到心念断掉的一刻我才知道我有多么爱他。哪怕是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也不曾这般绝望。哪怕是隔着天涯海角,他还留着花衣留着我的心。弈,你狠,你真狠。你什么都明白的,什么都知道的。你以这样的狠来报复我嫁给他人吗?你懂得兵不血刃杀一个人,不是取她的命,却比取她的命还要让她痛!可是,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不是么?你要选择嫁给宁清,他把你的花衣还给你又有何错?你不能期待着你嫁人结婚而他无动于衷。他终于还是成全了你不是?我静静地流泪,人生的变化不是每一种都按照自己的心愿在走。我到底希望弈怎么样呢?我何尝不是在要求他,要求他站在我的立场用我的思维去考虑,习惯我的习惯。彼此不愿放弃,只能远离。换了种想法,我不再怪弈。我不能去怪他,我只能说,我们不适合。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弈说我向来有种勇气,明明软弱到了极致却能生出一种勇气。这里还有宁家不是么?我答应过大海尽我的力不去伤害到他们。哪怕是协议的婚姻,我也该做得更好的。我擦干眼泪,自顾自补好妆,回头嫣然一笑:“宁清,总得让婚礼圆满收场不是?”大海和宁清交换了下眼神。宁清微笑着说:“当然。” 5 第七章 无法回避1 4 走之前,我又回了趟家,收拾东西。弈,我要走了,以后再不回来了。这里,就当你从没住过。我从不认识你。我和宁清没有蜜月。临近年关,他很忙。我不想待在宁家,不想闲着,但婚礼第二天跑去公司上班的话,就会凭空多出各种话题。我给宁清打了声召呼,和娟子一起回苏河。苏河镇三面环山,一面临水。镇上就一条街道,依山沿河弯弯曲曲建着房子。我站在山坡上,一眼就看到家里的木楼。黑色的瓦,褐色的墙。我有很长时间没回来过了,快毕业时我和弈把阿娘的骨灰带回来,伤伤心心地哭了一场。四年前我从B市离开,回到这里,也是伤心大哭一场。两次都没有在这里多待,匆忙而来匆忙而去。现在回来,还是伤心。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回来一次就伤情一次,怕是真的不能久待的了。我对娟子说:“镇子变化好大。”娟子笑着说:“是啊,好多人家都修了砖房。”我还是喜欢原来的小镇。这些砖房夹在木楼里显得不伦不类。原来石板路上凹凸坏掉的地方打着水泥补丁。物是人非,连景物都变了,何况是人呢?娟子兴致勃勃地说:“镇里建了纸厂,藤编工艺厂,我就在工艺厂上班,我们厂的产品销路很好呢,就是厂小,产量小。”苏河镇的人都有一双巧手,女人都有一手好绣活,男人会编各种家什。山里竹子丰富,又有水,办这样的厂也是条活路。我的家和娟子的家挨得近,中间只隔了几户人家。家里恐怕灰已积有寸许,住不得了。娟子看出我的想法:“这次回来就住我家吧。爸妈时常说起你呢。”我点头同意,对娟子说:“还是想先回家看看。”过去家里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知道阿娘要是知道家已破败会有多么伤心。我真的是不孝。走近了,我看到低矮的院墙里小院还是整洁,一定是娟子常来收拾,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娟子抿嘴一笑:“子琦,进屋吧。”娟子打开房门,我忍不住眼睛一红:“娟子,谢谢你。”家里很干净,娟子连这里都一并照顾打理了。我站在堂屋里,一切都没有变化,放在凳上的针线筐都还在老位置。阿娘习惯在这里做绣活,她说这里光线好,还能看到我放学回家。每次一进院门,她就会放下活计,系上围腰去厨房。因为我只要踏进家门就会喊:“阿娘,我饿啦!”我迷迷糊糊在家里转。这是我的房间呢,靠窗的桌上放着毛狗,蚱虫,这是弈编的,早已枯黄了。桌上的竹筒空着,以前总是插着花儿。弈在的时候,隔上三五天就会带上一把花回来。床上空着,只有床板,娟子肯定怕积尘,被子都收进柜子里了。我打开木柜。樟脑香就扑了出来。我在角落里翻找,摸到了一个盒子。不用打开,我都知道,里面全是信,全是弈离开后写来的信。我常常和娟子一起分享,娟子常常笑我动情的样子是个傻女。这是弈住过的房间。我拉开抽屉,里面空空如也,以前,这里面全放着我送他的小玩意儿,他走的时候都带走了。我的照片压在玻璃下面,有好几处地方留着方形的空格,弈拿走了几张。我揭开玻璃拿起一张照片端详,仔细地看着原来的我。咧着嘴,露出牙齿笑着。黑乌乌的眼睛,单纯的目光。照片后面有字,弈写的:我的小狐狸。我笑了,边笑眼泪就边往下掉。要是我不认识他多好,要是时间能够倒回该有多好。我突然觉得我是不是错了,我的坚持是不是错了。“走吧,爸妈他们还等我们吃饭呢。”第二天,娟子请了假,买了香烛纸钱陪我去看阿娘。她的坟看上去时常有人照料。娟子说:“展云弈硬要给我们家里钱,说是让空了就来看一下。他很记情的。”我跪在坟前哭。我有好多话想对阿娘说,有好多委屈想对她说。如果时光倒流,我宁可考不上大学,和娟子一样在镇里找份工作,天天回家陪着她。展云弈都比我孝顺。我竟然好长时间好长时间都没能来这里。“阿娘,你会原谅我的是么?我没来陪你,我好怕在这里看到你,我好怕,你隔我那么远,我都瞧不见你呢。我吃不到你做的饭菜,我听不到你喊我,阿娘,我只有一个人了,你怎么让我一个人呢。”我泪如泉涌。娟子来扶我:“子琦,你结婚了,你有家人了,你阿娘会知道的,她会宽心的。”我结婚了?我嚎啕大哭,我嫁人了,我那是假的呀,我那是嫁给弈看的,我怎么就这么心狠,非要这样做绝,连一点点后路都不留?我连一个回旋的机会都没有留。这一刻我不知道我是对是错,就算是错,也只能一错到底。所有的,都让我自己去扛,我做了决定就得承受后果。以前还有娟子我可以无话不谈,可是,我却不能告诉她这个,原来人有了秘密,有了不能为人言的秘密是这么痛苦!我不能告诉阿娘,我没有花衣了,我不能穿着她绣的衣裳嫁人了。这里,这山里,这河边,这里的一切,都让我睹物思人。或许,就待在这里,有阿娘,有弈的点点滴滴,干脆不回C城,不回去了,不去想发生的所有事情,让时间再回到我最单纯无邪的时候。我是多想回到那个时候啊!那个时候的展云弈还是毛头小青年,他一样的单纯,他没有回到展家后的深沉,对我从来没有要求。一切都自自然然的,任我疯任我闹,他只有欣赏。从什么时候起变了呢?是他从国外回来,我们分别六年之后吗?他带着他的想法打造我,非要把一个山里妹子改造成大家闺秀。我固执地认为我一样有礼貌一样善良,而这些在他看来远远不够。阿娘过世后,我依靠他,信任他。可是,他在心中并不仅仅是我的家长我的亲人。他怎么就不明白呢?是我不理解他,还是他以为我什么都不懂,需要他来规划?我不知道。再也回不了头了。他放弃了而成全了我,我选择离开。如果从来没有靠近过依恋过,那么,现在就不会看着我和他成了两条陌生的轨迹还那么心痛。脱下城里的衣裳,换上布衣筒裤子。娟子笑着说:“镇上都少有女子这样穿了呢,子琦,你一点都不像二十七岁的人,还跟从前一样。”我笑着说:“以后有人问我为什么会青春永驻,我就答每天喝一杯苏河镇山上的泉水,这样卖水就卖发了。”是啊,换身装束,就回到了从前。大城市里的人永远不会有小镇山民的淳朴,永远不会明白那么少的钱也能生活得快乐。镇上的人也同样对大城市充满好奇和向往,山里的孩子进了城,带回了梦想,想跟着城里人学穿衣打扮,学时尚学玩乐,他们不知道,羡慕的都是表面的东西,不一样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是勉强不来的。我在这里住了一周了,每天跟着娟子上班,学着编篮子,小时候的伙伴热情地邀请我去家里吃饭,争先恐后地送东西来娟子家里。上街的苏阿婆听说我结婚了,还送来一幅枕帕,绣着喜鹊连枝。阿婆说:“妹仔出息了,嫁个好人家,你阿娘会高兴的。”要是我嫁给了弈,阿娘会笑吧?我不知道弈对她有什么样的承诺,阿娘走时很放心把我交给他。要是她知道弈送来了花衣,她会失望吗?会心痛吗?我被镇上的人包裹在新婚的祝福里,我只有苦笑。 5 第七章 无法回避2 4 镇子里的人思想比城里人单纯许多。不过我老是住在这里,却没见着宁清,他们也会疑问。娟子的爸妈就这样问娟子:“哪有放着新媳妇一个人回娘家的?”我终是不可能再住下去了。和娟子一家人吃饭,娟子爸犹豫半天说:“子琦啊,你家木屋有好多人家打听,想知道你卖不卖。一直空着,你肯定也不会回来住了。”我一愣,卖了吗?以后,这里就没有我的家了。可是,留着,阿娘也回不来了,弈也不在了,看一次总会伤心一次。想了半天,我笑着说:“阿叔,我不卖,我把它送给娟子。”娟子吃惊地看着我:“这不行,肯定不行。你要卖,还能留笔钱防身,不想卖我就空了帮你看着。”我笑着说:“不,就送你,以后,我回来就住这儿,你的家就是我的娘家。”话说完,眼睛就红了。我眨眨眼:“阿叔,我就快回C城了,你看就这样好不好,也是我的心意。”娟子结婚都几年了,婆家人多,经济情况也不好,两口子还一直住在娘家。娟子一直想有自己的家,这样,我想是最好的吧。娟子爸叹口气说:“子琦啊,要是你愿意,就当我的女儿吧,反正从小看着你长大,这里也是你的家。”走之前,我又回了趟家,收拾东西。弈,我要走了,以后再不回来了。这里,就当你从没住过。我从不认识你。阿娘,我走了,每年清明我回来看你,我把家送给娟子了,有她照料,总比住进来一户生人好。她也是你的女儿呢,不是吗?我决定回C城。过些时间,或者再离开。去热闹的大城市,找份工作,忘掉前尘往事。大城市唯一好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少了家长里短,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了解谁。邻居间不会串门,不会主动打听对方。这样的冷漠从前我极其讨厌,极不习惯,但现在,应该是最适合我的。也许,还能遇着一个不知道我过往的人,重新开始。只是,宁清,我只能说对不起了。我甚至担心再扮他的老婆,呆在他身边的时间越长,我的内疚会越深,到时候,连对不起都不容易说出口了。在C城还要呆上一些时间。不能婚礼后几天就陷宁家于舆论之中,少不了有人会对宁清指指点点。人与人相遇是缘分,每个人都只是另一个人生命中的过客。缘分深的能伴着多走一程路,缘分浅的相遇后又各自走开,最终是要分手的。不管是带着惆怅,带着回忆,带着悔恨,带着思念,都没法一直走到路的尽头。就像我和弈。从十六岁到现在,十一年了,纠纠缠缠,爱恨别离,爱得再深,终有骨血抽离的时候,终是各自回归各自的世界。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想清楚了,我笑,唐子琦还有漫长的人生,不能哭着过。我以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精神面貌出现在宁清面前。回到宁家,拿出苏河种种特产分给大家。给宁家老爷子买的是苏河特产的泡酒,宁妈妈买了只够分量的手工银镯,宁若是手绣的小手袋,宁清是竹雕镇纸。我说:“苏河是小地方,这些东西都不值钱,是我一份心意,一定要喜欢啊。”宁家二老高兴得合不拢嘴,宁妈妈说:“喜欢,怎么不喜欢。银镯好,能吸湿气。”宁清含笑看着我派礼物,伸手揽住我的腰说:“下次我们补过蜜月,我陪你去苏河。”我不着痕迹离开他,对宁若说:“大海呢?我也给他买了礼物,是你代我给他还是我拿到公司给他?”我没敢回头看宁清,我想我再不露痕迹,他也能感觉得到。我明白他看到一家子合合美美,情感会下意识地流露。可是,这样子下去,我怎能由着他这样子下去?小若开心地说:“还是你拿给他吧,大海都对我念了好几回,说公司里少了你,都没人斗嘴了。”我回到房间,对宁清说:“晚安,宁清。”他在门口站着没走:“子琦,在苏河过得好吗?”我回头笑着:“很好啊,见到了以前的好多熟人,还去给妈妈上了坟,对了,宁清,我把房子送给娟子了,以后,我想我不会再回去了。”宁清误会了我的意思,他有些激动地说:“子琦,你要忘了过去的一切吗?”我实在是累。我心里很内疚,我原以为就算不爱他也能把日子过下去,说不定两年的相处我就习惯了。我骗不了自己,我怎么能心里想着一个男人,和他亲密?我笑着对他说:“是啊,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我总要开开心心生活不是?”我看着宁清,心里说着对不起,深吸口气还是说了出来:“以后可能公司的事会忙点,在家待的时候可能不会太多。”我做不到直截了当告诉他,但我想我的意思他明白。我再不能像现在这样,给他一种错觉。我选择多花些时间在工作上。宁清恢复了他的淡然:“好,知道了,不要太累。晚安。”“对不起,宁清。”他愣了愣,很勉强地笑了笑:“也许我只是盼望着能有奇迹,不怪你。”一进公司,同事全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我蜜月如何啊,说我长胖了一点啊,然后抢礼物。大海对我说:“结了婚是不同,浑身上下带着喜气。”我俏皮地对他笑:“是啊,你啥时候娶小若啊?”大海说:“明年吧,明年一定请大家喝喜酒。”正说着,老总叫我:“子琦,你来我办公室一下。”我应了一声,拿起给老总买的礼物走进去:“老大,这是小东西,不成敬意。”老总笑着说:“今年真是喜事多,子琦啊,以后与宁氏有关的业务,你和大海联系吧。”我摇头:“这可不行,家事公事两清,要缠在一起,就不好处理了,不过,”我马屁送上:“相信宁氏一直会和公司合作愉快的。”老总笑着说:“这是当然,我们一直和宁氏处得不错嘛。对了,宁家愿意婚后还让你出来工作?”我故意苦着脸说:“老总啊,我不就是个劳累命嘛,在家待着会生病的。”老总顺势就来了:“这样啊,我还担心少了一员大将呢。这不,到了年底,各种活动都多起来了,忙是好事,忙就有钱赚嘛,公司要是不忙,大家年都过不好。子琦啊,云天和我们结盟,他们要求在年前把策划方案报过去,你再去趟B市?”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一听云天我就敏感,连忙回绝:“老总,这是策划部的事,再说,年底宁家事情也多,怎么也轮不到我头上吧?”老总想了想,可能是觉得这要求有些过分,再怎么着,我也是“新婚”。他点点头说:“主要是策划部大张生病请假了。好吧,我另找人去。”原来是大张病了请假,我放下心来。就怕是展云弈指名点姓要我去觐见。平复了心情不等于我能气定神闲地轻松面对。我还是怕见到他。虽然他送来花衣,婚礼也正常举行,他的放弃不代表我们从此见面就真的能心平气和。我要是见着他,我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冲我发火。还是不见的好。我也不想早早下班回宁家。每每在制作室守片子到很晚,陪着那帮小子做节目。只要自己想做事,还怕公司不答应?宁清似乎更忙。到了年终,不是这样会就是那样会,然后数不清的宴会聚餐。晚上回到家我已睡熟,隐约听到门响知道他回来了。我和他见面最多的时候只有早餐,然后他送我上班。公司里的人每每见到送我上班的宁清都感叹宁清真是个好老公。有时候他会来接我下班。我会看到他身上写着疲倦两字就劝他不用来接我。宁清总是笑笑:“子琦,我想来接你。一起回家。”我无语。宁清一直给我机会,这样的日子似乎可以一直继续下去。似乎生活就是这样,平平淡淡,平安是福,平凡也是福。我为什么心里反而越来越不安呢?我不知道。就快过年了。老总又把我叫进办公室:“子琦,我看这次你得去趟B市了。你带助理小王去吧。云天对我们的策划很不满意。虽然是策划部的事,但最终还是要落实到你们制作部头上,你去沟通一下,这样操作性强一些。策划部大张还病着呢。”老总眉头紧锁,不用说,在云天碰壁了。时间慢慢地让我想明白很多事情。我原本不想再见着展云弈,经过这些日子,想法又变了。如果我真的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也希望他能幸福。有很多事一味躲避是不行的,该面对的还要面对。我甚至盼望着早点见到他,早点把账算清,省得成天记着挂着。也许,沟通好了,以后就轻松了。也许,等若干年后我们再回首,会心一笑,在各自的世界里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我给宁清说这事时,还是很小心的:“宁清,我要去趟B市,公司的事情,一定赶回来过年。”宁清皱眉:“子琦,不会是展云弈搞怪吧?”我说:“是也不怕,我,现在可是宁太太。”说完做了个鬼脸。宁清笑了,低声说:“不准红杏出墙啊。”我一愣,然后笑了:“我每晚给你发信息打电话报平安。”宁清一本正经地说:“你平安就好,我们等你回来过年。过年时我带你放烟花去。”“宁清,如果我还是不能……你会怨我恨我吗?我们还能是朋友吗?”我突然问他。“子琦,别想太多,现在这样,我很开心了。”当下我收拾行李和助理小王飞B市。在飞机上我摸摸手指,临走时宁清突然提醒我记得戴戒指。婚礼完后我就把那劳什子往抽屉里一扔没管了,倒是宁清还记得。宁清,他真的是努力地在培养“夫妻”感情,努力想经营好这段婚姻。我知道,在他心里,他恐怕是想真的有一天,我能成为真正的宁太太吧。如果没有上次的B市之行,如果没有四年后和展云弈的重逢,如果没有再后来的种种,就这样嫁给了宁清,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我以后找个陌生人成家过日子,为什么就不能是宁清呢?我想我实在不能忍受和一个知道我往事,熟知展云弈的人在一起。这样,我就没法把对弈的感情缩成芥子一样小,埋在心底里的最深处。他总会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我希望从一片空白开始,而不是白纸上已画上了道重重的黑痕,然后再用各种颜色去试着遮掩。再怎么,也不能让它消失。 5 第八章 雪落寂静1 4 雪花如慢镜头般缓缓落下,悲伤无法自抑。我伸出手,扬起脸,分不清是雪还是泪,在脸上一片冰凉。我真的没有机会和弈牵手走完长街,在这落雪时节,我和他终于成了比陌生人还要难堪的关系。和云天市场部约好时间。我第一次走进了云天总部。然而,走进会客室的云天市场部的人却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人。是尴尬?是吃惊?是疑问?我真正地愣住。口中喃喃地问:“郁儿?你在云天?云天市场部?”我忍不住笑了,忍都忍不住。为什么展云弈知道我在C城,为什么他第一次因为梅子请我们吃饭时见到我,他一点都不吃惊。我还以为是他藏得够深,不像我喜怒于形。原来他早就清楚,我一到B市他就知道了。郁儿和我一直有联系。逢年过节,隔三五月总要通次电话,问问平安与近况,我说的多,问的少。我不习惯去打听别人的事,郁儿说我就听,不说我就说,叽叽呱呱事无巨细,从通电话时就开始汇报。难怪,上次来她欲言又止,难怪,她劝我回到展云弈身边。我脸上表情肯定难看得很。郁儿急急解释着:“子琦,我不知道展云弈在云天的,我来应聘时根本不知道的,知道他是后来的事了。子琦,你别这样。”我大怒:“后来你知道了为什么不说?我上次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郁儿,我这么相信你。”我难过,是真的难过。郁儿咬着嘴唇不再争辩。我定定神,公事公办地说:“我这次来是为了我们公司与云天的策划案,云天一直不满意,我想知道是哪些地方出了问题,我们好做修改。”郁儿缓缓坐下,打一文件夹开始和我讨论策划案。一如我们读书时在一起复习功课议论争辩。可能现在只能谈公事才可以化解彼此之间无言以对的难堪。大致听明白云天的意思,我示意不敢吭声的助理收拾好笔录离开。快走出大门时,郁儿说:“子琦,咱俩晚上聚聚,我有话对你说。”我叹口气,心还是软,回头看着她:“郁儿,我能想明白的,你不必内疚什么,终是我和展云弈的事,不关你的事,我太冲动。我没有生气了,真的。今晚我还得传真回公司,等把这个策划做完,再聚,好吗?”郁儿点点头,哀怨地看着我。我叹口气,笑着安慰她:“好啦,别像受气的小媳妇似的,该哭的是我呢。”看到我这样子说话,郁儿才高兴起来,嘟着嘴说:“子琦,人家怕你真生气嘛。”我苦笑:“我还不明白?混职场不容易,想来展云弈也是很照顾你的,所以,很正常,你也是为我好。好了,我明天再来。”我没问展云弈。该来的总会来,不是么?这次又给了我一个意外。我想郁儿不会故意刁难我,我实在是耐心绷到了极致。一份策划写了改改了写,反反复复折腾了七八回,郁儿还是为难地看着我:“子琦,这个方案,就这条,我们想影响面达到路人经过也会为之一惊的效果,这样的方案恐怕不行,能再想想?”老天,路人见了我现在的样子,绝对会一惊,不,惊呆!我已经进气不如出气的多,鲁迅说牛可怜,吃的是草挤的是奶。我想我比牛可怜,我吃的不过五谷杂粮,却要我口吐黄金。我打电话回公司倒苦水,老总左安慰右安慰,我就说:“老总啊,是金子才会发光,我挑灯夜战双眼充血,混沌得连死鱼眼睛都比我亮点,我不是做策划的,你能不能把大张打包来B市?”老总很痛快,说话很讨厌:“张经理来不了还在病床上躺着呢,我让大海走一趟,无论如何春节前一定要拿下,牵涉到公司明年的工作安排,再拖就恼火了。”废话,谁都知道再拖下去无论人员,外景,拍摄剧组都是系列问题。我看老总话里最明白一点就是拿不下来就不用回来过年了。云天拿给公司的一期计划是接连好几个单,照郁儿这样一个细则一个细则挑剔下来,别说过年,到大年十五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呢。我很怀疑是展云弈的意思,可是郁儿每每指出来的地方,又无可厚非。本来我们修修改改的也算不错,可是人家就是要弄得天衣无缝!云天就是要把这策划书弄成教科书。偏偏老总认为最终落实单位还在制作部,我求天求地求大海带着那张利嘴早点飞过来,成天姐姐长姐姐短迷死郁儿这个妖精!我实在想展云弈能早点出现。我有满腔怒火想找地方发,他一出现,这一切就是他指使的,我不骂他骂谁?偏偏郁儿一副私是私,公是公的正经模样,我非常好奇当年在架子床上同居了四年我怎么就没看出她做事情如此认真。第二天大海就飞过来了。我看到他就扑上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大海好笑地拍拍我:“子琦,你不奇怪我奇怪。我仔细研究过我们的策划书了,绝对一流水准,云天纯粹找茬。不是说他们说得不对,而是没有必要这样。因为照他们的思路,成本要增加许多,就商业行为看,是不应该出现的。你想,会不是展云弈不想让你回家过年?”我一醒。对啊,他不出现不等于他没插手这回事。我想了想问大海:“那怎么办?”大海诡异一笑:“嘿嘿,后天还没搞定,小若和宁清就会来B市。实在不行,咱们四人就在这里过年呗。我倒要看看展云弈瞧着宁清陪你畅游B市,还有没有心情把你们留在眼皮底下受刺激。”“可是展云弈已经表明他不会再和我有关系,再说,宁清走得开吗?年底他事情也多。”大海笑着说:“子琦,有时候我觉得你笨得很,就我和展云弈接触这几次,我觉得他就算放手,也不会这么便宜你和宁清。宁清那边你就不用操心了,他其实早想跑来陪你了,生怕出什么状况。就这几天工夫,宁氏少了他也不会有什么事。如果这两天策划弄好就万事大吉,总要做两手准备不是?”我笑逐颜开:“大海,你真是一朵解语花!”我又把郁儿的事情告诉他。大海眼睛一亮:“好,好,太好了,今晚就请郁姐姐吃饭。”我不解,大海真是狗头军师,又给我分析道:“展云弈许多情报都出自郁姐姐之口,我们就利用她传递宁清将来B市陪你补过蜜月,如果刁难策划是展云弈的意思,他肯定马上指示一路绿灯放行。”当晚,我们请郁儿吃饭。顺便告诉她我的老公如何如何,我们的感情如何如何。大海在一旁添油加醋,说宁清怎么体恤我,反正策划方案需要改动的地方还多,干脆跑来B市陪我工作,顺度蜜月云云。 5 第八章 雪落寂静2 4 郁儿这颗试金石一试就灵,第二天,策划全面敲定。和大海走出云天,外面天上飘起了雪花。大海搓搓手对我和小王说:“走,涮羊肉去!”记得第一次吃北方的涮羊肉时我特别惊奇,就一锅白开水,放两片姜,两段葱,一个香菇,两只虾米?我感叹北方人伙食糙得太不精致。又听说过满汉全席如何丰盛,看那些装菜的盘盘碗碗就能看饱,真是两种极端。小王是第一次吃涮羊肉,看着一碗麻酱皱眉,指手画脚比划半天,老板才弄懂他要香油碟子,我和大海忍住笑不作声,过了会儿,老板再端来北方的油泼辣子,小王傻眼呆住。我和大海才放声大笑起来。大海笑着说:“我们来北方都有过这么一出,没事,习惯就好。”举杯庆祝完工大吉。三人说说笑笑走回宾馆。刚走上台阶,我听到弈在喊我。我回头。他终于还是出现了。大海保护性地走到我面前。弈笑了,双手插在兜里慵懒自若:“子琦,我还算是你的亲人吧?我来祝贺你成功嫁人。可愿和我谈谈?”大海接口:“没什么好谈的,子琦,我们回去。”弈神色不变:“子琦,这几年你变了很多,人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我很放心。不谈就算了,以后接触的时候还多,天地和我们是合作伙伴不是吗?”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弈今天太温和,我有些不习惯。谈谈也好,他说的对,以后接触的时候的确多。我说:“就在宾馆咖啡厅坐会儿好吗?”我选这里还是心虚,一有问题,大海总可以及时赶来。“子琦,结婚好么?”弈笑着问我。我心一跳:“不错,宁清人很好,宁家对我也好。”弈,你怎么不生气?不板着脸?他越笑得淡定,我就越发不安。我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头埋得更低。“你把头埋着干嘛?心虚了?害怕了?”弈说。我马上抬起头,正对着他好笑的眼睛,我不服气地说:“还不是怕你,你总是这样说一不二,要我这样要我那样,受不了。”弈叹了口气:“我给你压力了是么?子琦。我给自己压力了,忍不住也给你压力了。我一直在想,是我错了,我怎么能不让你飞?你是山里的鸟,进了笼子就没了生气。你走后我想让你过你想过的日子,一心想把家族的事处理好,给你最宽松的环境。所以四年来我都没来找你,我以为四年时间可以了,我再见到你时,你自信迷人,我怕我再放手,你就不是我的了。我忍不住想要你回来,我想你也该回来了。可是,刚找到你,你就嫁给了别人。你这么怕我吗?你这么不想我和在一起吗?你甚至都不怕我的威胁,说嫁就嫁。”弈的声音平平,可是我却能感觉到他在痛。只有痛极才会痛定思痛吧。什么时候起,弈会认为自己是错的?他的霸道和强势在这一刻都消失得干干净净。这样的弈是我许久没有看到过的。恍惚中他还是那个对着我写下满纸温柔蜜语的人。我记不得他发怒,记不得我们吵架,记不得那些伤痛曾经发生过。眼前是我深爱的弈,爱我的弈。我轻声说:“对不起,弈,我不是故意要伤你的心。我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的,你要早这样对我说,我就不会跑,不会离开你。”我看到弈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忍不住想告诉他这个婚姻是假的,可是,想想宁清,我怕我一说,弈会马上让我回到他身边,我怎么对得起宁家?结婚还不到一个月,媳妇就走了。我心里在说,弈,你不逼我,我们好好来,我们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你等我处理好与宁清的关系,我一定来找你,一定来。我的心突然放松,我原来是这样舍不得他,他还没朝着我勾手指头,只温柔一笑,我就会飞奔而去。此时我的脸上肯定带出了幸福的笑容。“子琦,你真的爱上宁清了吗?你笑得如此,快乐。”弈慢慢地说。我该怎么回答?我正盘算着怎么对他说才好。弈声音冷了下去,像冰一样冷:“我想留你过年,你就把宁清拉来度蜜月,在这里,让我看着你们蜜月?前一天信誓旦旦保证不会嫁给别人,我前脚一走,就马上举行婚礼,你让我怎么信你呢?嗯?”我张嘴想解释。弈摇了摇头:“我说过的话,你全都忘了?都忘了是么?我真不想再对你发火,我不想看你哭,子琦,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的眼泪。”“你听我说……”弈缓缓站起身,走过我身边:“子琦,我一向遇强则强,忍不住地想要去征服,又怕伤着你,可惜我呵护备至的花儿却叫别人摘了去。再见了,子琦。”他根本没有让我有解释的机会,说完掉头就走。我一个人坐在咖啡厅里落泪。弈说再见了,四年前我也对他说再见。是真的再见了?我突然跳起来,我想对弈说那是假的婚礼,让他给我时间,让我处理好事情。我不能没有他。我急急跑出去,弈早开车走了,我跑出了宾馆大门都没能见到车影子。我拿出电话打给他,弈懒懒的声音传来:“子琦,我们的话已经说完了,不管你是什么原因嫁给宁清,是我的错也好,都不重要了。”说完挂掉了电话。我想告诉弈原因,他说不重要了。他说都不重要了。就算是假的婚姻,他也觉得不重要了。那我还说什么?我又能说什么呢?因为他一个改变,我就告诉他一切,我怎么能不顾宁清呢?两年,答应了宁清两年呢。雪花如慢镜头般缓缓落下,悲伤无法自抑。我伸出手,扬起脸,分不清是雪还是泪,在脸上一片冰凉。我真的没有机会和弈牵手走完长街,在这落雪时节,我和他终于成了比陌生人还要难堪的关系。眼见她人嫁了,眼见他人走了。眼见这一世牵绊都成雪落般寂静。人有时候是不能走错一步的,错了容不得后悔,容不得重来。我自己做的事情,做的决定,注定我永远地失去他了。 5 第九章 心痛莫名1 4 弈有洁僻,对自己的女人更有洁僻,容不得他人染指半分。他保护欲极强,占有欲也极强。如今,完了,我模糊地想,心底里最后一丝对弈的念想都因为我掐断了。新年到了,宁清没有食言,一家人在山庄放烟花。一朵朵在黑夜慢慢绽开,只有黑夜才能感受到烟花的绚丽,烟花的美。我想起曾经弈带我看火龙。赤臂的汉子舞动长长的龙身,围绕一颗龙珠上下翻飞。而旁边也是同样露出古铜肌肤的汉子向龙泼洒着飞雨似的铁水,像流星,像光雨,像孔雀开屏,一扇扇舞开,淋漓尽致。不像烟花那么遥远孤单地开在天际,就在头顶就在眼前,每一次飞洒,都引起现场阵阵尖叫,人们纷纷后退。我看得惊叹,我奇怪这么滚烫的铁花不会伤着舞龙的人。我拉着弈大笑,使劲往星雨闪烁处钻,我想站在这烟火最盛处,想融进这美到极致的灿烂中。我抬头望,只觉得要这些星星完全包围着我。我吻他,用尽了热情,我觉得太美。那一刻我以为能和弈天长地久。可是,这样的美丽,都不长久。美到极致的东西都不会长久。这夜晚燃起的烟花,燃过了也就消失在夜色中了。宁清的脸被烟花衬得时红时绿,眼睛看着我,笑意盈盈。这样的时刻应该属于有情人的浪漫。就像大海小若十指相扣脉脉含情的样子,不用说话脸上自然带笑的快乐。我和宁清不会有。我假装没看见宁清的目光,假装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观看烟火上。我听到宁清发出一声叹息。心终究还是软了,我回头笑着对他说:“好美的烟花!我想自己亲手放爆竹,可是,我不敢,你陪我可好?”宁清笑着点头。我小心把香头挨近引线,只听到“嗤”的一声,赶紧后退。不料宁清靠得太近,我猛的撞进了他的怀里,耳边震耳欲聋的声响。我捂着耳朵埋头尖叫,宁清抱住我,我听不到他的笑声,但他肯定在笑,他的胸膛抖动得厉害。我第一次和宁清靠得这么近,原来他也有厚实温暖的胸。爆竹声停了。我才发现还待在宁清怀里,我往后一挣,宁清却不放手,我抬头往周围看,宁家二老,大海和小若都暧昧地看着我俩。我脸一红,低声说:“你放手啊。”宁清不肯,他低下头轻声说:“我不舍得放,我改主意了子琦,我要你。”说完一下子抱起我,我大叫一声,忙勾住他的脖子,惶恐地张望,其他人跟没看到似的。我怎么办?我心乱如麻。一走进屋,我就嚷道:“宁清,你放我下来!”宁清轻笑道:“不!”径直把我抱进卧室放到床上。我忍不住后退,他逼上来,双手撑在床边,把我圈在他怀里。我无奈地盯着他的眼睛:“宁清,我们是假的,你不要这样。”宁清的眼中放出不再温柔的光:“那就假戏真做。”我双手撑在他胸前,他纹丝不动:“宁清,我在法律上不是你妻子。”宁清突然闷笑:“子琦,你不会,不会没有那方面的经验吧?”我呆住,头往一边转去,脸涨得通红:“宁清,你再这样,我就恼了。”宁清直起身说:“你真是个宝,展云弈怎么舍得这样放手?子琦,逗你是真开心。”我气得半天不语,扬手把枕头扔了过去。宁清轻松接住,认真地看着我说:“子琦,要是展云弈真的不要你,我一直在这里。”我看着他笑着带上门出去。忍不住也笑了。弈,你看,多好的男人,多感动的话,我怎么会就忘不了你呢?可是,你怎么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怎么就不能给我时间?你怎么能这样消失在我的生命里?我怎么能为了你去伤害他们呢?我的笑容不知不觉间哭似的勉强。春节一过,公司紧锣密鼓地排满了各种通告。我宁可忙点,这样可以少回去对着宁清,对着宁家二老。自从那晚宁清亲密的举动后,宁妈妈就有意无意地念叨起抱孙子来。这怎么可能?将来我又如何收场?我选择为公司奉献时间和精力,全国各地到处飞,几乎每个开工的片场都去看进度。通宵守在机房做样片,盯着修改。我只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过上半年一年,我就离开。对不住的已经对不住了,要是和宁清这样过一生,我怕我不快乐,他更不会幸福。所有人都叫苦不迭,客服部忙着和媒体签合约,通联部苦得脸都要挤出水来。整天公司都有大大小小的明星,广告新人试镜谈合同。所有人都在埋怨事情怎么全堆在一起。只有老总脸上成天挂着朵花。只有我,埋头苦干,任劳任怨。大海对我说:“你是唐剥皮,你家鸡叫三遍都是打哈欠发出的声音。”我瞪他:“你说错了,我家的鸡睡得特别好,让你们开工的声音是在说梦话。这叫负责。”大海摇头:“你不体恤下属也就算了,你看自己这两个月瘦成啥样了?”我哼了一声:“是女人就要减肥!”话虽如此,我还是改做了心肠好的监工。飞往各拍摄点也专挑风景名胜区,劳逸结合。大海举双手赞成。太湖烟波浩淼,临近无锡影视基地,中有三山仙岛,要山得山要水得水。三月份来没有桃花却正好是梅花怒放的时候,我和大海直奔梅园。这里的梅花一月结苞,二月底错落怒放,这时候几万棵梅树应了香雪海的美名。我恶补梅花知识,天知道梅花竟有这么多品种,这么多名称。演员吊着威亚,穿着古装,衣袂翻飞,跟仙女下凡似的。我赞叹地说:“这个女孩比梅子还漂亮,有前途。”大海又是不屑:“迟早让人包了去。演艺圈没纯洁的女星。”我忙纠正他:“你不要这样去看别人。没有这么绝对的事,好女孩还是多。”大海笑笑说:“马上就让她现形。”我不解,大海朝我眨眼示意:“阴魂不散的主又来了。”我四周打量,弈长身玉立在梅花丛中。我想走过去和他说话,又迈不开腿。他并没有看到我,一双眼睛紧跟着那个女演员看。那目光是担心是心疼么?我只觉得心抽痛。疼得我直冒冷汗,疼得禁不住弯腰。大海转头发现我的不对劲,问:“怎么了?”我摇头说没事。我总不能说我是吃醋犯病?弈带着那个女孩走过来时,我勉强地站着,嘴边尽力弯出一个笑容。听到弈对那女孩说:“钢丝勒得疼不?”那女孩甜甜地笑:“有点紧,不疼,很好玩。”弈对我们点点头,就带着她走了。我苦笑,弈对我真的这么冷淡了。我轻声对大海说:“大海,我难受,很痛。”大海恶狠狠地说:“你因为展云弈难受?你真是没心没肝,你记住,你嫁给宁清了。”我苍白着脸往他身上靠:“我想我是胃疼。”报应!大海这才慌了手脚,扶着我说:“姑奶奶,你别每次有展云弈出现就出状况好不好?”我没力气和他说话,任他边唠叨边把我带回宾馆。在床上躺着,喝水吃药。剧务打电话来说晚上聚餐。我实在没精神,大海说:“那我给你带点东西回来吃。”我点头,倒头又睡。估计这小子给宁清汇报了,一会儿工夫宁清就打来电话问候。我忽然烦躁,他怎么这么嘴碎。嘴上还是有力无力地应付着。其实有人牵挂感觉真的很好。只是宁清越来越让我紧张。越感觉他的好,越明白我的心,我就越难以面对他。有多少夫妻是这样终老?宁清还算是好,他至少真心地待我。我只是没办法,我对着他就会想起弈,我一对他好,就会想起我对弈的不好。我都糊涂了,我到底做了些什么?怎么把自己弄到这么不堪的地步,左右不是人。大海给我带回来鸡米粥。我笑着说:“没想到你还蛮心细。”大海有些害羞:“据说胃不舒服喝粥好。趁热喝!”无锡最好销的应该是白糖,大多菜都是甜的,这碗粥也是。我实在是讨厌这种甜腻,又不忍拂大海的好意,坚持喝完,然后又睡。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只觉得有把火在胃里烧,我闭着眼努力去想平时吃过的辣味的东西,好压下这反胃的感觉。终于没忍住,跳下床冲到卫生间一阵狂吐,脑袋一阵阵发晕,然后又想拉肚子。我得罪神仙了,上吐下泄。这样往返卫生间几趟,我胃里早吐空了,干呕,苦胆都吐出来了。我踉跄着走到床前,抓起电话给大海打过去:“大海,我不行了,你送我去医院。”我一头倒在床上。过了会儿,迷迷糊糊听到脚步声,敲门声,我没力气回应。然后有人开门进来,抱起我往外走。我心一宽就睡了过去。天应该亮了吧,我睁开眼,手一扯,有人按住我:“别动,你在挂点滴。”我躺下,看了看外面说:“大海,我没事了。”估计大海守了我一晚,他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没好气地对我说:“你看你这几个月忙的,又从来不吃早餐,只喝咖啡,这下好了,还好是急性,拖成慢性,以后就有你受的了。”我“哦”了一声,心想,真是胃疼呢,不是瞧着弈心痛,还好。看大海不悦的脸色,忙开玩笑逗他:“我的电话算不算得上是午夜凶铃?”“接电话的是展云弈,可不是我。”我的天,我怎么能做出这等丢人的事,难怪大海不高兴,我的行为在他眼中无异于红杏出墙。嫁了人还记着前男友电话,这在以前是要浸猪笼沉塘的。我扯扯大海的衣袖:“不是病糊涂了么。”大海叹了口气:“子琦,你还是忘不了他吗?我同情宁清。”我无言以对。这时,门打开,弈带着那个女孩捧着花,拎着瓶瓶罐罐走进来。小女孩有双大眼睛,热络地说:“听说子琦姐病了,我们来看看。”弈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他眼睛里是担心吗?我看错了,直觉地否认。梅子,眼前的女孩,他真是什么时候都不缺女伴啊。我淡淡地说:“谢谢,昨晚不好意思,打扰了。”弈还是那个讨厌的笑容:“子琦,你早上最好吃早点,不要空腹喝咖啡了。”小女孩在一旁帮腔:“是啊,做我们这行的,不吃早餐迟早胃要坏。最好早上一杯牛奶,一个鸡蛋……”我讨厌,非常讨厌他们。我装无力装瞌睡,直到她住嘴,知趣地和弈离开。我实在是郁闷,伸手把点滴扯掉,疼得大叫一声。大海拦都拦不及,急得跳脚:“子琦,你干嘛?”“我没事了,讨厌待在这里。大海,我想吃火锅。”大海苦笑:“我的姐,胃这样还吃什么火锅。”我不理他,往外走,边走边说:“你不去我去,我嘴淡。”大海看看我,再看看床头一大堆补品:“这些怎么办?”“捐医院,送护士,不管。”难不成我还拎回宾馆?笨人!我说完就往外走。 5 第九章 心痛莫名2 4 我不能要求宁清,不能要求展云弈,可是除了弈,这个世界上我还能自私任性地去要求谁?我和大海问了半天才在无锡城里找着一家重庆火锅店。我深吸一口气:“还是这样的味道好闻,你知不知道昨天那碗粥喝得我实在想吐。”大海摇摇头:“我拿你没办法,要是再犯病,我就给宁清打电话,让他骂你。”我充耳不闻,再这样下去,假的也会成真。现在我还真是想吃火锅,盯着锅子里的汤沸腾了,赶紧下菜。想起要吃到嘴的美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一个劲招呼大海:“吃啊。”正夹起一片毛肚准备开吃,筷子“啪”地给打掉,我气愤地抬头。展云弈酷酷地站在面前。我火气上冲:“干什么你?!”他不说话,脸旁肌肉抽*动,像是在咬牙切齿。突然一把将我从座位里捞出来,拉住我就往外走,我大叫:“你放手!”他手劲大得很,我给拖着被动地往门口走,整个店堂的人都不解地看着我们,我回头哀叹,我是真想吃火锅啊。他一语不发把我拖到车旁,打开车门把我塞进去,我看到大海跟出来,车门落了锁,我拍着车窗着急。只听到弈一声大吼:“你给我老实点!我不想动手。”我吓得缩回座位老老实实地坐着。眼睁睁看着大海的身影越来越小。弈黑着脸带我到一家中餐厅。我还是想吃火锅,出神地想着火锅的鲜辣。他一直不说话,菜来了就往我面前送。我看着面前一桌不带丝毫红辣色彩的菜叹气:“我看着这个就没胃口,嘴淡。”弈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克制着自己。他慢慢放软声音说:“不要闹性子,这是太湖特产的白鲥鱼,清蒸的,很香呢,你吃一口,吃一口就有胃口了。”此时他尽量柔和的声音听上去还是不自然。我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他教训。他不要面子,我怕丢人现眼。动筷子吃了一口。哇,真鲜,鲜嫩肥美!还真有了胃口。昨晚吐了一整晚胃早空了,我觉得饿,又不想表现出来,扁扁嘴说:“没火锅好吃。”手里下筷的速度却是不慢。没想到无锡还有这等美食。我上次来和大海吃它的百年老店王兴记,连肉包子都是甜的,感叹说这里风光好,只是在吃上面煞了风景。弈没说话,又推过一碗馄饨,我盯着碗想,怎么又是白味清汤?我只爱吃红油抄手。我偷眼看弈,他看我,脸无表情,大有你不吃就别想走路的意思。我认命地拿起勺开动。老天,怎么这么香?我差点连舌头都吞下去。一个接一个吃得额头上冒出了细汗。弈这才笑着说:“是银鱼馄饨。”好不容易吃完。我拍拍肚皮,心满意足。听到弈说:“子琦,别拿身体开玩笑,省得我看了生气。都不知道宁清怎么待你的。”我张口说:“宁清对我很好。”话一出口,我又想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到底在说什么啊!果然,弈的脸拉了下来:“是么?他真是好福气,娶了个这么维护他的老婆。”“我是说宁清真的对我很好,我欠他。”说完我恨自己臭嘴,沮丧,我说啥也不对似的。明明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和弈好好谈的。弈声音又危险起来:“你就不欠我?唐子琦?”他额头青筋都冒出来,到了发火的边缘。我是欠他,我也欠宁清,我还欠我自己。天知道我怎么会这么累!“展云弈,我欠你,你要我怎么还?我也欠宁清我也不知道怎么还!你告诉我?!”完了完了,我在说什么啊,我冲他发什么火?好好的机会又被我搞砸,我低下头,知道他火了。我很想告诉他,只有他,我可以不顾虑地去伤害,然而人都是有底线的,我已远远超出了弈对我设的底线。弈一字一句地说:“你真不知好歹。对你实在好不得,吃个饭都不让人省心。你好自为之吧。”又是转身就走。我晕,我没带钱啊。我看着他生气的背影只觉得现在我处理什么事都处理不好,无奈地给大海打电话:“大海,我在湖边酒家,你来埋单!”大海紧张地问:“怎么了?”我可怜兮兮地说:“我没带钱,展云弈气走了。”大海松了口气,笑出声来:“发票还是寄云天报账?”臭小子!第二天,我看着弈和那个叫莹的小女孩卿卿我我,眼睛涨得很。原来有的歉疚跑得无影无踪。我恨恨然,当我面就调戏人家小女孩儿?正巧有场戏那小女孩NG了好几遍,导演碍着展云弈想说又不敢说,偏偏那小女孩儿又不懂事,脸上露出不耐烦的样子。我找到机会就讽刺她:“能不能麻烦你工作时间眼睛也正经一点?这是在广告不是在拍文艺片,不用使眉来眼去剑。”四周有人在偷笑,是嘛,云天老总成天探班陪着她拍戏。鄙视她,嫉妒她的大有人在,她是新人,哪经历过这些?眼泪花儿一下子就冲出来了。展云弈丝毫不觉尴尬,轻声地安慰小女孩,还慢慢给她说戏说感觉。靠!我拂袖而去。我站在湖边自我检讨。真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心态,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自己不要又不准别人要。我很为自己汗颜,唐子琦何时变成这样讨厌的女人了?展云弈放过你也就算了,你还平白无故去惹,你惹得起不?你做好了要改头换面站他身边做展家媳妇的准备没有?没有就老实点儿。再说,是你先和宁清举行了婚礼,你怎么先去要求他?我很矛盾。我想他,我受不了他对别的女孩子温柔。又要过自己的生活,又要他来迁就我。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唐子琦,你真不是一般的自私。我想,我和宁清的婚约到头了。弈这边没事了,我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我难受。拿定主意后,我回房间给宁清打电话,这些话当面我怕说不出口:“宁清,你睡了吗?我想给你说说事儿。”宁清温柔地说:“我正想打电话来呢,我明天到无锡,有笔生意,正巧可以来陪你。什么事你说。”“我,没事了,见面再说吧。”我只好挂电话。宁清来了,我和他还有大海去游太湖。不是冤家不聚首。展云弈带着莹也在。宁清客客气气地和他打招呼。展云弈脸上一片平静,看不出丝毫端倪。我游兴全无,拉着宁清走到船尾:“宁清,我们就这样吧,这片子拍完,我就辞职离开C城。”宁清眉头一皱:“子琦,你还是放不下他,是么?”我很诚实,这样告诉宁清,我已鼓起半天勇气。我不想再见到弈,不想再看到他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既然都这样了,我实在没有再留下来扮宁太太角色的理由和心情。再这样时不时遇到他,我怕我会走火入魔。我一口气接着说:“是,我放不下他。我不想再见到他,我不想一直这样不开心,也不想对你隐瞒,不想面对你爸妈对我的好,我也,面对你我很惭愧。你原谅我。”宁清脸色不好看,他眼睛里露出一丝悲凉,一丝伤心,有我说不出来的神情。他调开眼睛,望着远处那一线岛屿慢慢说:“子琦,你真是铁石心肠,你就像海市蜃楼一般飘渺,不,像冰山。看着晶莹剔透,美景繁华,诱着人往里走,可是总在眼前,似乎快到了,又似乎还远,冷得人发抖,只有冻死在上面。”“宁清,我,是我对不住你。我现在很累,只想去一个新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宁清看着,目光空洞,嘴角含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笑:“你怎么这么天真?你当我一定要拿那张结婚证才当你是我的妻子?婚礼时你走进来,当那么多亲朋好友向我走来,我就说,这是我的妻子,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明白么?我看着你慢慢恢复笑容,我想我只要再加把劲,你心里迟早会有我。”我往湖中的岛上看,水波荡漾处,如梦如幻,难怪被称作是仙岛。这样的情况说断绝关系实在不浪漫。我带着恳求对宁清说:“我们当时协议举办婚礼时,我就给你说得很明白了。你答应过我,答应过去留由我决定。你说过不怨我的……我不是不感动,不是没有感动。我只是没办法。哪怕我是真的不能和他在一起了,可我也没法和你这样下去。我知道你对我好。我欠你的宁清,我还不了。”宁清抬起头看看天,又往船头看。看到展云弈正向我们含笑示意。宁清也露出一个笑容:“子琦,我老早就说过,我们不仅仅只是朋友的,我改主意了,子琦,我不会放你走,你欠我,欠宁家。”说完俯身吻住我。没容我有半分拒绝的念头,他的舌长驱直入。他把我抱得死紧。他在做戏,做给弈看,做给所有人看。看我们如何情深,如何缠绵。宁清,不再云淡风轻。他和展云弈一样骨子里充满着掠夺与占有的欲望。我喘不过气来,他用背挡着众人,一只手看似扶着我的脸,却捏着我的下颚,我只能任由他摆布,眼泪盈满眼眶,直到他满意地放开我。我顺手往他胸前一推,突然船身一震,这当口船刚靠岸。我站立不稳,扑通一声掉湖里了。湖水真凉,我下意识地闭上眼,我不会游泳。水从鼻腔里冲进来,我立马胸闷,呛得更凶,双手乱挥,只觉得一阵阵刺痛。我听到有人跳下来,把我捞出水面,我脸憋得通红,咳得翻天覆地。终于明白国民党如何灌辣椒水给共产党员了。绝对是酷刑。只听到宁清焦急的声音,大海的声音。我睁开眼,弈,他搂着小女孩站在不远处,看不清面容,我向他伸出手去,宁清一把握住,他浑身滴着水,把我的手按在他胸前,口中不住地说:“吓坏我了,子琦,我的天,你怎么样?”我咳着,我想喊弈,一口气闷住,我晕了过去。我似乎躺在床上,迷糊中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我听到有争执的声音,有稀里哗啦的响动,然后归于平静。我再睁开眼时,是在医院里。宁清惊喜地看着我:“子琦,你醒啦?”我厌恶地转过头。听到他黯然的声音:“原谅我,子琦,我只是在吃醋,你看着展云弈说要离开我。我受不了。”他把头埋进被单,声音沉闷:“子琦,对不起,对不起,再也不会这样了,你原谅我。我害你掉进湖里,我跳下来,水真冰,我看你闭着眼睛,我真的怕,我真怕你有事。我从没这样恨过自己,我吻你的时候只想轻轻吻你一下,可是,我不舍得放开,我太想,我昏头了我!”我长叹一声,怪来怪去是怪我自己。这样去利用宁清,他说的心甘情愿,还是我的不对。我对宁清说:“不要自责了,我没事了。”宁清抬着看我,清秀的脸上闪过惊喜:“子琦,你不怪我了?”我微笑:“我哪会怪你?是我自己不好,你没说错,我欠你,欠宁家的。我答应了两年,现在不过半年而已。”我看到宁清握紧了拳,手上青筋暴出,我伸手过去握住他:“你没有错,真的,你对我好没有错。”宁清有些害怕似的望向我,我温柔一笑:“好了,我困,让我睡会儿,记得叫醒我吃饭。”说完闭上了眼睛。我感觉到宁清的呼吸在加重,然后听到他慢慢走出去。我感觉有泪从眼角沁出来,滑向耳际,冰凉冰凉。伤人自尊的话我向来不轻易出口。我原谅宁清,不论他的行为让我有多痛恨,可是他对我的心意,小若待我如姐,宁家二老视我为己出,这些都让我对他生不了恨意。我只觉得累,心累。宁清这样做,当着弈的面这样做,怕是把弈推得更远。弈不会信我和宁清之间啥也没有。弈有洁僻,对自己的女人更有洁僻,容不得他人染指半分。他保护欲极强,占有欲也极强。如今,完了,我模糊地想,心底里最后一丝对弈的念想都因为我掐断了。睡了半天精神恢复了。我谈笑风生,跟没事人一样。大海边吃边开玩笑:“子琦,无锡看来克你,来了不是生病就是落水。我看你和展云弈也是八字不合,有他在的地方,你一定有事。”我笑着说:“哪来那么多神论,只有一点说对了。”我放下筷子,对着桌上的菜叹气,“无锡的菜的确克我的胃,吃不习惯!”宁清连忙问:“子琦,你想吃什么?我们换家馆子吃。”我想吃……我想吃弈那天带我吃的鱼还有馄饨,我笑笑说:“我看我对这里水土不服,早点回C城吧。”大海连连叫好:“我也是,想起C城的菜,我现在就流口水。”我们决定赶紧回去,这边反正拍得差不多了,再待下去也没有多少必要。没有再见到弈,我们三人飞回了C城。 5 第十章 绝不放手1 4 他送来花衣的意义不是要断绝与我的关系,而是要我记住,我要嫁也只能嫁给他。他说再见,原来再见还有第二层意思,我会再去见他。回去后,宁清一直待我小心翼翼。他心里肯定内疚得很,生怕我不声不吭就走了。他静静地对我说:“子琦,你要是想走,随时都行,现在都可以,其他不用担心,我能处理。”我笑着说:“不会的,现在不会,在晨园这么美的地方免费吃住,我一时半会儿还没找着有同等条件的,宁清,你不会嫌我吃得太多,还霸占了你的大床吧?”我欠了他的,我只能尽量地去弥补。我对自己说,再等些时间,等新婚过去。等他能对父母交待再离开。宁清终于露出笑容。我打量他:“宁清,其实你真的很帅的,有钱多金,潇洒倜傥,我们公司里好多人都说我钓了只金龟呢。”他摊摊手叹气:“你那有钓?你不过无意中往水里扔了根树枝,这只龟就自动爬上来了。还赖你非得说你钓上来的。”我咯咯直笑:“宁清,原来你嘴甜的时候这么会哄女孩子欢心!”宁清一扶头做眩晕状:“还好是你,要是别人,我怕我一开口接下来只能硬撑着说我要负责了。”我哈哈大笑,与宁清也不再有隔阂:“可是我欠你的,我真要还的呢。能不能不还?你千万别还想有利息啊。”宁清也笑:“利息嘛就算了,不还可不行。子琦,不管你以后找到了哪个,我这个前夫总是先进门的。”我实话实说,再待些时间就和宁清“劳燕分飞”。宁清浅笑着同意。宁家的事算是摆平了,公司又出事了。云天的款一直拖着没给齐。公司已垫资甚多,前期的拍摄,人员的费用是一大笔。媒体的费用,剧组的费用也是一大笔。现在媒体在催款,制作分包商也在催。老总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天天守着财务给云天发传真,财务部主管已飞了好几趟B市。云天每次承诺马上打款,账面上总不见银子汇到。老总急急召集各部门主管开会。我对大海说:“你觉不觉得老总的肚子瘪下来,像袋鼠?”大海忙低头偷笑:“现在生死存亡,要与公司共进退。”我也笑:“听说云天的财务是个四十来岁的风韵妇人,派你用美男计?”大海贼笑:“其实何必这么恼火,我保证你一出马就能化解。”我气结:“你是小人,展云弈不是!”经过这么些日子,我有理由相信展云弈要出手早就出手了,用不着拿公司开刀,公司又不是我开的,倒闭了我不过换个地方打工。老总开始沉痛地讲话,我和大海连忙住嘴。“相信大家都知道了云天集团款没打过来的事。现在公司正处于一个相当被动的局面。公司已经垫资达四百多万元,现在媒体已催款数次,这个月的广告费再不到账,就停刊停播。一旦停止,我们公司的名誉受损,同时面临违约。”大海忍不住开口:“云天不打款,我们违什么约?”是啊,你银子老不到账,关我们什么事?老总叹了口气说:“当时只想一口吞掉云天在C城的单子,合同上签订前期制作由我们公司垫资,而宣传开始执行后一周内,云天开始打款。只是当时没想到云天前期的单子会有这么多,公司相当重视与云天的合作,花去大笔资金投放制作,而且前期投入的钱已挪用了部分其他单位的资金。现在云天拖款,它就算是违约,我们也同样面临违约,其他单位已催款多次。”老总说话声音都在抖。这年头,公司最差的就是流动资金的问题。前期制作相当于凝固了资金,云天是今年公司最大的单,云天款没到,公司没法支付欠其他单位的钱。这样的三角债比比皆是,能够周转就能维持公司正常运作。公司为了云天的单,挪用了其他项目的钱,一旦周转不灵就惨了,再大的公司也是说倒就倒的。我很奇怪,在当初就应该想到这样的事情。一般情况下至少应该是打款到达一定比例,公司才开始动,这次和云天合作怎么就没想到一旦拖款就会出现大问题呢。公司其他人可能也感到奇怪,会场里一时议论纷纷。不用说,老总贪心,以为云天这样的单位不至于不讲信誉。商量半天还不是老总说了算。老总迅速分派工作,催款的,协调媒体的,应付其他单位上门要钱的。完了把我和大海留了下来。“子琦,大海,我想联系宁氏拆借资金。”老总直接开口。我和大海同时摇头,相当一致:“公是公,私是私。老大你直接找宁氏联系。我无能为力。”话虽如此,却觉得老总很可怜。现在找银行贷款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银行审计越来越严格,再有关系也不是说贷就能贷的。找宁氏也要看宁氏的状况,任何一家公司的流动资金都不会轻易拆借。拖欠资金也是常事,就算告云天违约拖款,等官司完了赔你,可能还没等到它赔,公司就会垮。危机总是说来就来,解决得当也轻松简单。宁清搭手帮了忙。有些拖欠我们公司的资金在回笼。媒体也因为公司常年的合作放缓了时间。我问宁清借了多少钱给公司。宁清笑着不答。云天的资金正慢慢地汇来。看来是没啥问题了。公司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资金缺口一旦堵上,公司就是家良性循环且在赢利的公司。云天没有再为难公司。资金到位及时,老总脸上又挂上花儿朵朵。我照常上班,下班。已经过了最忙的时间,现在不过守一些后期的东西。我还是住在晨园里,有空陪二老说说话,和大海小若并一干同事出去露营野餐。不过过了两月平静生活。夏天就到了。C城从春到夏无处不飞花。整座城市都被包围在花海里似的,每家每户阳台上的三角梅都开始怒放,烧成一片片的红云。我没有弈的消息。似乎我正在慢慢适应他与我的距离。宁清看向我的眼睛总提醒我,我和他的缘分也快到了。也许是因为这个,我觉得他也在疏远我似的,连早餐的餐桌上也常常看不到他。宁妈妈不停地念叨:“这孩子,不知道在忙什么,总把老婆扔在一边。”我只有听着,不敢应声。真是担心我走了,两位老人家会伤心。这天,我没睡着,听到宁清回来的声音,他的脚步声很重。平时宁清回家晚,都会尽量放轻脚步,免得吵醒我,我奇怪地拧开台灯张望。宁清“砰”地一声推开门,没有回书房,可能是看到我披衣坐起,径直地朝我走过来。我闻到他散发着浓浓的酒味,大概又有什么应酬喝多了吧。我跳下床上去扶他坐下:“我给你倒杯水去。”宁清伸手用力一拉,我往后倒下。他从后面抱着我,头埋进我的发里。我急:“怎么啦,宁清?喝多了是么?我给你倒水好不?”宁清不肯放,他似乎此时特别依恋我。有时宁清会有孩子气,一点不像三十一岁的人。时不时还会嘟囔几句撒娇一样的话。我还是不习惯和宁清靠这么近。就算是朋友,拍拍肩,搂搂腰,但不是这样。我真怕他借酒发疯。我拍拍他的手,说:“好啦,我倒了水再给你弄条毛巾,我不走呢。”宁清终于肯抬起头,他把下巴搁我肩上说:“子琦,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我一惊,他怎么了?平时舍不得,现在却想让我走?我使劲挣开他,回头看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宁清闭着眼,猛的往床上一倒,竟呼呼睡着了。我叹口气,他这么大个头,我哪抬得动。本想帮他把衣服也脱了,却又缩回了手,只帮他把鞋脱了,扯过被子盖好。看来,今晚我只能去书房睡沙发了。我仔细打量宁清的书房,褐色家具,简洁明快。一台电脑,几架子书。除了金融类,资本类的书籍,真是没趣,居然连一本杂志一本小说都没有。 5 第十章 绝不放手2 4 电脑旁放了张我和他在婚礼上的照片,突然想笑,我根本就没和他拍过婚纱照,这张也算?哦,还有竹镇纸,放在一堆文件上。好像这是我送给宁清唯一的礼物吧,从苏河买回来的。给宁清吵醒了睡不着,我干脆打开电脑玩。电脑设有密码,我试着输了宁清的生日,宁若的生日,宁妈妈,宁爸爸的生日还有我的生日,都显示无效。气馁地想放弃,突然看到那张照片,我试着输入婚礼的日期,电脑打开。这个宁清,我笑着摇头,桌面是我在花园里种花的照片,估计是那天他在窗口叫我,我一回头他用手机拍下来的,抓拍得挺好,我自己都觉得这笑容很灿烂。我本来想上网,没想到看到桌面上一个文件夹,上面写着我的名字。我偷偷往门外看,没有动静,宁清正熟睡中。我默念,偷看他人东西是不道德的,可是宁清,你会原谅我的。嗯,一定会的。我点开了文件夹。里面是标注了各种日期的文档,是宁清的日记?天啊,偷看他人日记是要受到惩罚的,但我好奇,我强烈地好奇,我默念着说我只看一篇。手滑动鼠标情不自禁点开了一篇,最近的一篇。宁清写道:我想我留不住子琦了。宁氏最近让我力不从心,我没有更多的力量去保护她。展云弈已经下手了,宁氏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我只是可怜子琦,展云弈根本就没变过。根本就没打算放过她。他哪会转变这么快,轻易就让子琦嫁了。他不过是要把子琦唯一生存的环境全毁得干干净净,让她后悔,无处容身。老天,偷看别人日记真是要挨罚的。我盯着电脑愣住。展云弈做了什么?他对宁氏做了什么?还有公司,公司的那次危机?“子琦!”我抬头,看到宁清站在门边,眼睛里带着一丝惊慌,一丝怜悯。我缓缓地问:“现在是什么情况?”宁清似乎有些着急,抿着嘴不开口。我大喝一声:“你说啊?你瞒得了多久?你要我欠你到什么时候?”宁清就是不开口。我一急之下就往外跑,宁清拦腰抱住我:“子琦,你上哪去?”心里有道堤决了口,我怒气不能自抑,我死命地想挣开宁清,他抱着我不放手,拼命地摇晃着我:“你冷静点,冷静点,我告诉你,你别这样吓我!”我在他的怀里慢慢安静下来。刚刚建立的信任全部崩溃了。他还是四年前那个弈,还是那样霸道不讲理的弈,我悲伤得没有眼泪。我不知道心里这股钻心的痛是气他对付宁家还是气他轻易地骗走了我的信任。他送来花衣的意义不是要断绝与我的关系,而是要我记住,我要嫁也只能嫁给他。他说再见,原来再见还有第二层意思,我会再去见他。他问我是不是忘记他说过的话了。如今他说的每句话都这么清晰。他说要跑就跑得远远的,不要让他找到,否则我就再无自由可言。他说,我当初自己走的,他要我自己回去。他说我嫁九十九次,第一百次他还是要把我娶到手,他说,你不要去害人。这一刻,我甚至悔恨和宁清的那场婚礼。是我害了他,害了宁家。我只要想起宁爸爸和宁妈妈的慈爱,想起小若的可爱,我就恨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行为。我平静下来。一定要宁清告诉我宁氏企业的情况。宁清担心地看着我,很简单地说:“展云弈私下里在收购宁氏。”不肯再多说。这是宁老爷子的心血,是宁清的心血。他怎么能以这样的方式夺去?“上次我们公司呢?”我问宁清。“有了一次,还怕你们老总不乖乖听话?”宁清答我。是啊,难怪策划案大张这么巧就住院了。难怪非得让我去B市。难怪,我与大海回来没多久,云天就与公司达成合作意向。一切似乎都变得顺理成章。“子琦,你不用担心,宁氏百分之五十的股权一直在我们手里。不过是他横插一脚进来罢了。”宁清说得很轻松。我却知道,宁氏其实是家族企业。其他的股权大都在自家人手里。不管展云弈能否拿到控股权。只要他进入董事会,以后的宁氏怕是要给他弄得鸡犬不宁了。我听明白了,听清楚了。我对宁清说:“我想睡了。明天再说吧。”宁清欲言又止:“子琦,你千万不要乱想。没有那么糟的。况且,这里没你什么事了,是我和他的事了。”宁清言语中透出坚定。宁清越是这样,我越是难过。我冲他点点头。关上门,睡觉。第二天,我醒来后洗了个澡。我希望自己能清醒些。我从窗口往外看晨园。宁爸爸在花园里打太极,宁妈妈在剪花。多么祥和的生活!我来到餐厅,小若正大口大口地吃早点。我习惯地煮咖啡。看着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换作平时,我老是怕玻璃给烧炸,早早取下。可是今天,我等,再等,终于煮好,连香味都比平时的浓。我坐着喝咖啡,与小若聊天。小若从不肯安安静静地吃早点,每次都急着汇报看到的新闻啊,哪家店有新进的衣裳,哪里发现有家特别的馆子。我就会把她的意见转告大海,让他给小若惊喜。这个笨丫头,竟像是从来没有发现情报是我泄露的似的,一个劲儿夸大海有眼光,与大海英雄所见略同。我认真地听小若说,时不时掺杂点意见。大海,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给你线报啦,以后你自己好好琢磨小若的心思吧。宁清从楼上下来,我对他温柔一笑,这个男人给了我这么温馨的家,我感激他。起身帮他盛粥,宁清有些受宠若惊,也有怀疑:“子琦,你今天……”“快吃,我还要去公司,晚了就搭不了你的车了。”宁清释怀一笑。和宁爸爸宁妈妈问了早安,我们三个有说有笑地出门上班。我坐在车上回回头,晨园的花开得那么好,以后看不到了吧。到了公司门口,我对宁清挥手说再见。等看到他的车开走,我才从墙角钻出来,一直看着他的车消失在街角。宁清,我何德何能让你如此对我?我答应过大海呢,我不要你受伤害,不要宁家受伤害。我悔恨不已,这些都是因为我,展云弈怎么就这么不讲道理!公司还是这么热闹。又在说什么八卦了?我笑嘻嘻地看着这群同事。四年多了,我和他们相处有四年多了呢。我真是舍不得。以后上哪儿找人热热闹闹聊八卦去?我看到大海,照例勒索他请吃饭,然后慢条斯理,一句话掰成三句话,吊足了他的胃口才把小若的新动向一一告知。大海啊,我也舍不得你。我把小王叫进来,没想到,我要走,唯一能交代的会是这个半晌不明白上司习惯的傻小子。“小王,我现在对你说的话,你能保证在今天下午下班的时候再说出去吗?”小王憨憨地笑:“子琦姐,你放心,你说就是,我保证。”“那你听好,这是我的辞职信,我所有的东西全整理好了,你那里有目录。办公桌是没有锁的,我该交接的东西全在这个文件夹里。在今天下班的时候,记住,是下班的时候把信交给老总。如果有其他人问,你就说,我说的,我走了,再也不会回来。听清楚了吗?”小王张大了嘴:“这个,我,子琦姐,我不明白。”我再次慢慢地对他交代了一遍:“现在听明白了吗?你不用紧张,我没有携款潜逃,只是简单的辞职,想悄悄离开而已。”小王点点头,表情疑惑。我轻声对他说:“小王,这个算是帮我私人的忙。你是男人,答应了的事就一定要守信。我先谢谢你了。”小王想了半天说:“我答应你,子琦姐,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我笑道:“不要问了,你记得答应我就好。好好努力。我走了。”我走到门口,对小王又说了一句:“要是下班前有人找,就说,我去美院拿设计稿去了。”小王点点头答应下来。我只能相信他。我现在要做的是直接去机场,哪班飞机飞B市坐哪班。我独自一个人来到C城,如今带走的只有办公桌上妈妈的照片和那件绣花衣裳。我要展云弈放弃介入宁氏,我实在亏欠宁家太多。 5 第十一章 斗志昂扬1 4 展云弈,你的弱点就是太自信,太骄傲。你连条件都不谈,只要看到我低眉顺眼乖乖听话回到你身边。若不是你这样强烈的欲望,我还真找不着对付你的招。宁家是我的软肋,而我何尝不是你的软肋呢?B市的太阳正烈,路边高大的杨树翻着手掌似的叶儿反射着耀眼的光,风一吹,沙沙作响。我眯着眼,看对面那幢闪烁着光芒的烟灰色大楼。突然间觉得很冷,搓搓手臂,皮肤这么凉?赶紧站到太阳底下晒晒。大四实习也是这样的季节。没什么课了,同学早就四处联系单位打着工待业。有个师兄介绍去一家报纸实习,声明没有基本工资,做一件活儿拿一次钱,多少也不知道。去之前师兄专门交待,把卷发梳成辫子。师兄说:“我们杂志社的女孩儿,短发不用说了,长发一律直发。”言下之意,这么卷的头发一进去,会给人一种不正经或轻浮的印象。这时想起才恍惚有点明白为什么弈不要我披散着卷发。我永远忘不了年少气盛的我第一次去打工的经历。所有的自信满满到了用人单位成了不够谦虚。弈下班回来后,我同他争这个问题。他寻思良久说:“到了一个城市就要适应这个城市的规则,否则,你会成为异类。”而成为众人眼中的异类,对生存绝对没有任何好处。我年轻气盛,不屑地说:“B市是座虚伪的城市。”其实弈的所有要求都是在教我如何面对这座城市,如何融入这座城市。张扬与浮躁是不适合这座城的,只有用一层壳包裹真实的自己,用假面去应付别人才能更好地生存。而我当时不肯敛去锋芒,不是不懂礼貌,不是不会低声下气,我只是不想。现在,我回来了。没有惊奇,没有胆怯,没有张扬。我平静地打量着这座城市。口袋里有一千多块现金,卡上有几万元存款,足够应付我在这里生活直到找着工作。我找了家小旅馆住下,下午就去找房子,一眼相中约好中介第二天看房。天边慢慢染成了橙色,黄昏我在街上买了个煎饼当晚饭,一块五一个,实在还不贵。然后去超市买了简单的洗漱用品,能用就行。几年的工作经验,我已经能够很好地照顾自己。躺在旅馆里静静地思考。我的突然离开C城可能已经炸开了锅。不知道公司里人的反应,我想宁爸爸宁妈妈他们会伤心吧,宁清他们应该急得上火了吧。宁清应该知道我要去找展云弈了。他知道我来了B市,却肯定找不到我,我连手机卡都扔了。而B市如娟子说的,太大。这样的小旅馆我最多住两天,找到房子就搬走。要把城里的旅馆和中介梳理一遍,时间也够我冷静下来做好准备了。房子一居室,两千一月,通两气,带家具家电。在三环内能找到这样的房很不错了。主要是马上就能入住。去超市买了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我在B市有了个新窝。没有去找大学同学,也没有急着找弈。我还在为自己争取,希望回去时,我已经找到了一份工作,这样,多一点空间。不然,就只有呆在他身边,闷闷地数着指头过日子。去应聘的公司人事部的人拿着我的简历奇怪地问我:“你学广告的,怎么来聘办公室文员?”我微笑着回答:“因为公司只有文员招聘,我才到这里,需要这份工作,专业是广告,也算和公司业务沾边。”我没有写上在C城工作的情况,另外杜撰份了经历。我得到了这份广告公司文员的工作。不是我喜欢的设计与制作,但总是一份工作。试用期三个月,月薪只有不到三千元,慢慢会好的。我没有说谎,我急需这份工作。重新熟悉B市,重新走进这座城市。这里的公交车是我的梦魇。每天四个小时时间花在车上,早上六点出门,坐两站路转地铁再转公交才来得及八点左右到公司打卡。下班进地铁的时候还有阳光灿烂,出地铁就已经星星满天了。然后在夜色里再坐两站公交车,回到家已近八点,摇摇晃晃进门往床上一倒,一天结束。有哪个人说喜欢生活在这里,他肯定不知道好日子是咋过的。每每挤公交挤地铁挤得我晕头转向时,我就想念C城。上班十分钟,下班十分钟,慢慢地走路,一间间逛着沿街的小店,看着想买的就下手。在这里,除了周末一次性大采购,我只想呆在屋里睡觉。然而,却也充实。公司事情不复杂,应付起来很轻松。我很久没有这样清闲地上过班了,也很久没有这样悠然自得。我想是这样的工作,这样的生活不让我劳心。简单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夏天转眼就过。不知不觉我在B市已待了三个多月了。没有宁清,没有弈,没有一切烦恼。我自己在小窝过了二十八岁生日,买了只烤鸭庆祝。感觉相当不错。这样的日子太惬意了,真想一直这样过下去。如果公司的薪水更多点,我会更高兴。一个月工作下来挣的钱刚好够房租和吃最简单的伙食。卡的钱都不敢用,我怕以后跑路时连车费都没有。看着秋风乍起,心情也跟着好,我的假也该到期了,我欠宁家的该去还了。不知道云天周末有无人上班呢?我就是不要请一天假。周六,看着外面,天空很蓝,阳光很暖。我转了地铁,坐了公交,去云天集团。前台小姐非常礼貌地问我找谁。我微笑着说:“找你们市场部的苏郁小姐。”过了会儿,小姐抱歉地告诉我郁儿不在,礼貌地请我留下信息。想了想,我只在留言条上签下了我的大名。下周这个时候,会有人不休周末等我了吧?我笑。不找我是不可能的,找我太费精力也是正常的。我就是仗着展云弈要我,不为别的。不知道看到留言上只有我的大名,郁儿会不会哭笑不得?不知道我终于还是现身展云弈会不会满意?四年工作之后,我已经成熟起来。不会指着展云弈开骂,大吵大闹能解决问题么?也不想大哭大闹,没半点想要纠缠下去的心思。照样上班下班。我压根儿没有多想这个周末会是什么样的情况。见了面自然就会知道了,不操这个心。我的目的很简单,要展云弈放弃宁氏,把收购的股权还回去,以后,我和宁家,和C城也再无瓜葛。我把头发烫直了,对镜一照,还是觉得卷发好看。瘦了,手伸出去跟骨柴棒一样,白吃这么多馒头。穿了件T恤,牛仔裤,背着双肩包,蹦蹦跳跳去云天找人去。郁儿没准会感叹,我咋不老,还清纯学生样。转念又想,要是云天没人呢?没人有我想象般地在意我呢?嘿嘿一笑,正好,再逍遥一周。反正我也喜欢现在这样轻松自在,私底下倒真的希望能够如此。展云弈,我来了。喜欢么?开心么?满足么?有成就感么?我瞧着云天的大门冷笑。抬头挺胸走了进去。还是那个微笑知礼的前台小姐,与上周不同的是,主动迎了上来,带我到电梯门口,柔声请我上十八楼。我还没开口呢,该不是前台备有本人玉照一张,每天对着进进出出的女士打量,翘首盼望?电梯上十八楼。上次来云天商讨策划案时也是十八楼。要见的人先是郁儿?郁儿已接到前台电话,笑容可掬地站在电梯口等我。一见面就好热情的一个拥抱:“哎呀,子琦,你怎么都不留电话,害我周末在这里等。”我呵呵笑着:“我没买手机呢,太贵了。”郁儿哪会相信,拥着我说:“走,吃饭。”“嘎?早说嘛,我还坐什么电梯上来,你直接下楼不就完了?”我埋怨,兴高采烈又坐电梯下楼,“我想吃大餐,我还没吃早饭呢,空着肚子坐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你请客哈,我现在穷。”郁儿连声答应,下到地下室开出一辆思域。我感叹:“大公司就是好,薪水可以买二十几万的车子。”“贷款买的,一次性付款我可不行。”郁儿笑道。我瞧着她熟练的开车非常羡慕:“郁儿啊,我拿了几年驾照都不敢上路呢,看你开车的样子真帅。”她呵呵笑了:“说你吧,这开车有什么难的,熟能生巧。有空我带你跑跑?”我直摇头:“开车也是要看天赋的,我不是不会,就是不敢上路。一上路车就不是我在开了,自己都会跑。算了。”郁儿戏谑地说:“你以为开车好啊,那是劳累命,开久了,手都会粗。”我们就一直这样调笑,坐进餐厅里说的也是大学里的往事,在B市的同学的情况,不约而同都不提展云弈。我不提是我不着急,郁儿不提自有她的想法。但是她真的不提,我倒以为今天就只是单纯的同学聚会了。吃过饭,喝过饮料,聊得天昏地暗,一天的时间就坐过去了。郁儿坚持送我回去,说太晚挤车不方便。也是,有车代步比我坐地铁挤公交车强。她是侦察地形也好,没有半点打算也好,反正我都露面了不是?下车时,郁儿半娇半怨地说:“子琦,都忘问你在哪儿上班了,你还是买只手机,方便联系。不然,下次周末来留张条,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我笑着说:“好,买了卡就和你联系。”我明天就会去买卡,然后静待展云弈大驾光临。我想我心里是带是恨意来的,恨他明里放手暗里搞鬼。然而这座城无论是从前我去过还是没去过的地方,总能唤起我对他的思念,总让我回忆起那些甜蜜悲伤的日子。每当坐着公交车穿行在这座城市,恍惚觉得还在这里读书,兜里还放着弈的来信,我一遍遍温习记熟他的话,慢慢地回味,这样路就不会太长,公交车挤着也不会太累。现在哪怕是在拥挤的公交车上,还是川流不息的地铁里,我只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再热闹拥挤的地方随时都能听到静静的呼吸和静静的脚步声,连笑意都没法笑到眼睛里。从前是因为两个人都不肯退步为对方放弃,而只能累得离开。现在是隔了一条大河远远地根本触不到彼此的心。他在河对岸冷笑怒目,我在河这边心寂如死。我宁神定气等待展云弈的出现。 5 第十一章 斗志昂扬2 4 不是不期待,自从无锡一别,我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着他了。如果不是发现他对宁家下手,我会以为他已经退出我的生活。恨与思念是火与冰,在胸腔内相撞,熄灭溶化,最终淬成硬硬的壳,牢牢地护住还柔软的心。几乎每个周末郁儿都会打电话来,约着一块儿逛街,吃饭聊天。要不就是约着在B市的同学感慨生活,感慨工作,感慨家庭。我非常奇怪展云弈的迟迟不现身。郁儿也不提。我面上不说,心里却有些急。最初是我镇定,现在几个月时间过去了,我很担心宁家会不会有事。宁清告诉我他手里有百分之五十的股权,展云弈要想控股是非常难的一件事。我还是担心,我很怕会来不及,暗自后悔来了就应该马上去找他。如果他一直沉稳,识破了我的想法,我再和他谈,手里的筹码就少得可怜。郁儿也是,她不过是云天的一个职员,干嘛对展云弈死心塌地?四年同窗真的赶不上真金白银吗?每次她约我出去,我都答应,每次的结果都是单单纯纯的同学约会。是郁儿顾及我们的友情展云弈不知情吗?我马上否定了这样的想法。因为,我从郁儿的眼中看到了一种东西,一种刻意。B市太大,再好的同学,朋友,也不会有这么好的精力每个周末都聚会。和我同年纪的就算没结婚也有男朋友,再没有二人世界也会有自己的同事朋友。在这座城市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空间,自己都有想歇息的时候,混职场的尤其珍惜周末。如果说我刚出现在郁儿面前时,她惊喜,约着大家聚聚还说得过去。可这一个多月来每个周末都聚,我看我不累,她都累。展云弈,你到底在想什么呢?这个周末郁儿再约我,我以公司有事推了。我明显感觉她松了一口气,真不容易!我也不容易啊,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在家睡懒觉了。我有些雀跃,马上跑到超市买上一堆吃食,打算在家窝上两天睡懒觉看电视绝对不出门。如果没有记挂着宁家,我真爱上现在的这个小窝,真想这样过一辈子。如果我自私一点呢?打了个寒战,我做不到。我欠宁清的,欠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人一份情。我只能选择去偿还换得心安。佛家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及求不得。其实我对宁清一苦也没有。我记得从小阿娘对我说的做人之道,阿娘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我欠了人家的情,我就要去还。晚上,郁儿来电话了。上午才说不约了,晚上又来电话?“郁儿,什么事儿啊?”“子琦,你出来,我在你家楼下呢。”郁儿说得又急又快,语气里有说不出的焦急。本想再拒绝,她在楼下,我叹口气换好衣服下楼。拉开车门坐进去,郁儿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开口:“子琦,对不起,你知道的,你找到我,展云弈就知道了。”我不说话。我当然知道。郁儿接着说:“我来,是想告诉你,你要想好,如果你现在改主意,我现在可以送你走,你可以坐火车坐飞机,想去哪儿去哪儿,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过新的生活。”我吃惊,感动。喃喃地说:“郁儿,我以为,你不会再帮我,你不管我了。”郁儿声音几乎带着哭音:“我怎么会不帮你,我一直内疚,子琦。以前我常想你和展云弈有那么多年的感情,这些误会是可以消除,我不过顺手做做好事。可是,我看到你那么难受,又想我是不是做了蠢事。每次看你的眼神,里面带着生疏和防备,真让我难过。”我拍拍郁儿的肩,我原谅她,现在真的原谅她:“郁儿,为什么展云弈这些日子没出现?”“你来的时候他在英国,”停顿了下她继续说,“他回来了。子琦,他要你自己去见他。”“什么时候?在哪里?”“明天,明天上午十点我来接你。”郁儿低声说道。我笑着安慰她:“其实我早想见他。”是,我早就想见弈,我想相逢一笑泯恩仇。不管他提什么样的条件,只要不伤害到他们,我都答应。自尊重要么?重要!自由重要么?重要!我的勇气在于,阿娘给我说,咱们苗家人,从来都是清清白白做人。我求心安,心安理得,心不安,就无道理可讲。我不要宁家有事,我想尽力去弥补。明天一觉醒来,我会神清气爽。上午十点,郁儿准时来接我。车开进了我熟悉的地方,展云弈的家。我一路无语。郁儿停车,我推开车门的瞬间,听到郁儿说:“子琦,我从来没见过你这般固执的人。有多少男人能像展云弈这样专一?”我笑笑:“你放心,我会好好和他谈。”我径直走进别墅。一进去,我就看到了他。他坐在沙发上看我走近。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子琦,你终于来了。”我微笑着回答:“嗯。”弈真的很好看,五官分明,浓眉入鬓。我静静地站在门口看他。“过来,我抱。”我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把他的头揽入怀里,我们的拥抱是这样自然,四年的时间并没有隔离开这种熟悉和亲切。可是我的心已经起了变化,从前拥抱充满了漏*点与眷恋,如今却冷静,我心平静,心乱跳一拍都没有。“弈,我回来了,累了,你放过宁氏好不好?我不想欠宁家,不想欠宁清,不想和C城再有什么瓜葛。”弈抬起头,嘴角含笑:“你是为了宁清而来?”我诚实地回答:“我不喜欢欠别人情,你不要伤害他们,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弈看着我,慢慢露出笑容:“子琦,我真的伤心,你失踪时我待在英国没法回来,我以为你真的消失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知道什么叫寝食难安吗?我甚至恨自己没能守着你。我知道你在这座城里呆着,我不过没时间去找你。你失踪几个月,为的不就是吊着我的胃口让我着急?这样,你才可以报上筹码与我讨价还价。”弈闭了闭眼,手劲突然加重,低声咆哮:“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宁清!”我没有生气,没有吼,我淡淡地说:“我说了,我的确是为了宁氏,不只是宁清。我这样来见你,就是为了和你谈谈条件,你不再找宁氏麻烦,不再有什么收购,我也再不欠宁家。你的价码我不知道,你说。”我的态度惹火了弈。他的气恼瞬间消失,呵呵笑着说:“我的条件嘛,我只要你而已。”这个回答在我意料之中,我不吃惊。弈盯着我不紧不慢地说:“我以宁氏股权为代价,要你和宁清离婚,然后嫁给我。”我低叹,我不需要和宁清离婚。这个不算是条件。可是,嫁给弈么?容我考虑。我终于说:“弈,你觉得我现在嫁会心甘情愿?有意思吗?这样?”“的确没多大意思,你说要怎么办?”弈忍不住笑了,仰倒在沙发上睨视着我。“等我心甘情愿再说。”弈放声大笑,脸上露出赞赏的神情:“好,我会让你心甘情愿.”我已经是心甘情愿,我只是少了原来的欢喜。和弈的见面没有我想象中的雨骤风狂。他很合作地答应不惹宁家。我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好的事情。他要我也不是件难事,他完全可以阻止我和宁清那场婚礼。我不只一次想过,如果弈出现在婚礼上,我不一定能坚定地把婚礼举行完。如果他提一句苏河,提一句往日的情深相依,好好和我谈一次,我就举手投降。他没有这样做,而是有预谋地设计收购宁氏,利用合作把天地娱乐公司逗得团团转,无视我已经嫁了的事实,照样出现在我身边,隐藏着他的恨意与怒气,践踏我对他恢复的信任。他说,他不对宁氏下手。他说,让我心甘情愿地嫁他。我能信?我想我面色不动,眼睛却没瞒住对他的不信任。我没有他这么好的耐性,也没有他的定性,索性就用这样的眼神瞧着他。他的双眸里闪过的是什么样的神色呢?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唇边若有若无的那丝笑容是苦笑。曾经我们就没去想过是否相互信任,这种信任已如每天的呼吸一般自然存在。现在我对他的不信任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侮辱和伤害,一如他所说的所做的对我而言是最大的失望和悲哀。是什么隔开了这么曾经深爱着的我们?“喝茶吗?”弈站起身去拿茶具,避开了我的疑问也避开了我的目光。听他接着说,“上次我从无锡买了两套茶具,一直没用过,听介绍学会了如何选紫砂壶,今天给你上上课。”我很佩服他,可以这样平静地成功转移开我的注意力,我抛开问题好奇地跟着他往厨房走。弈拿出两个盒子打开。一盒装着套豆青色竹节壶,一盒是瓜型紫砂壶。他慢慢把水槽注满水。拿起竹节壶说:“选壶先看型,每个壶都不一样,都是手工捏出来的。所以看表面要光滑,整体有美感。然后拿起来看壶嘴,壶柄,壶纽是否处在同一条线上。最后看密封情况,把壶放在水上,壶身不沉,再把壶装满水,用拇指堵住壶嘴,把壶身倒放,壶盖不会掉下来为最好。这两套壶花了我五千块钱呢。”他边说边试,我认真地看他有板有眼地试壶,连连点头,感叹自己去无锡除了生病落水就没得到好东西。正想着,弈把壶装满了水,手指堵住壶嘴,把壶倒放,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壶盖掉了下来,壶纽上的竹节摔成了两截。我愣住,再看他,眉间一片尴尬,弈疑惑地说:“当时买的时候,商家也是这样做的啊,怎么没掉下来?”我忍不住好笑:“十一个二百五没了。”弈更疑惑:“两千五一套怎么会是十一个二百五,你会不会算账啊?”我一本正经地说:“是啊,还有一个二百五正想不明白呢。”说完迅速往后一退,哈哈大笑起来。弈喃喃地自语:“是啊,还有一个二百五。”突然朝我扑过来,“敢笑我傻,看我怎么收拾你。”我早有准备,一下子闪到餐桌后,两人笑着围着餐桌捉迷藏。跑了一会儿,我就累了,喘着气投降。弈抱着我坐着休息,突然说:“子琦,你还记得在苏河的时候,我们上山你躲我的事吗?”“记得啊,我们上山砍竹子。我经常趁你不备躲起来,等你来找我,你真笨啊。”我呵呵笑起来。“我哪是笨?我是故意找不着你的,你躲得那么明显,我怎么会找不着?你没耐心,藏好一会儿看我没出声,就伸头往外看,草叶一动我就知道啦。”弈笑道。我嘟了嘟嘴:“这样啊,真没趣。”弈意味深长地说:“是啊,有时候提前知道了答案,就会没趣。”我沉默了会儿,问他:“你知道我不信你会对宁氏放手,但又不想解释是么?”弈笑了,轻吻下我的脸说:“子琦,你真聪明。”我忍不住说:“为什么?为什么明知道我不信,就是不解释?你知道我开出的条件是不惹宁家的。”弈浑身蓦地散发出强大的自信:“你还不明白?我展云弈想要的东西没条件可讲。”听他说完这句话,我像突然一屁股坐到了一丛刺上,痛跳起来,指着他恨恨地说:“你根本不和我谈条件,你根本就是在逗着我玩,你怎么这么可恶?”弈扬扬眉:“我喜欢。”我气得舌头打结,瞪着他不知道该骂什么才好。他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我咒他笑得岔气,笑得断肠,笑得抽筋。突然心念一动:“展云弈!我不和你谈了,我欠宁清的账还不了啦,我只有陪着他,要死要活,破产讨饭我都认了。”弈慢慢收敛了笑容:“你敢!”我哼了声说:“反正我嫁的是他不是你。你要弄明白,我还没离婚呢。”眼角瞟着他,看他脸色渐渐不好,忙又补了一句:“本来想你放过宁氏,我对宁清没有负担,我就轻轻松松回到你身边,再也不走。原来你不过喜欢逗我玩,外面有大把的女人候着你,也不差我一个,好歹宁清对我还一心一意。”展云弈,你的弱点就是太自信,太骄傲。你连条件都不谈,只要看到我低眉顺眼乖乖听话回到你身边。若不是你这样强烈的欲望,我还真找不着对付你的招。宁家是我的软肋,而我何尝不是你的软肋呢?我也学会闲闲地瞧着他。弈一听宁清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你来了还有机会跑?我死了也不会把你让给别人!”我点头同意:“我知道,我根本就没打算跑。死了都要爱是吧?我不要命了,反正这世上我也没有亲人没有家。我死行不?你大可以弄个大号冰柜把尸体冻起来,天天盯着看,没人跟你抢!”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就赌你展云弈舍不得!说着眼睛却又红了起来。哈,我看我不比梅子的演技差。我就不信你还能笑着说逗我好玩!说这样的狠话不是不心虚的。展云弈要是说,你去死。我会哭着闹着抱着他喊,千万要拦着我!我怕死,且极其怕死。换种说法就是我极其热爱生活。弈沉默了良久说:“子琦,让你和宁清在一起是不可能的。当时可以现在不行。我现在放过宁家,不是和你讲条件,我说过的话向来算数,我要你心甘情愿地嫁给我。我不想每天都担心你会消失不在。我重新追求你可好?”哈,我真想放声大笑。用最大的毅力绷着脸说:“我不信你的话了,我都不知道你到底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就算现在是真的,转眼你就可以不认账。”弈气结:“那你要怎样?”我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弈,你看,我们四年没在一起了。我变了好多,你也是。我俩在一起总是不欢而散。”弈恢复了平静:“所以我说,我来重新追求你。”我试探着对他说:“我明天还上班呢。今天好累。想回去了。”弈果然说:“明天上班?你在那个破公司当个小文员,又不是你喜欢的设计,辞了。”我苦笑:“你看,你还是这样,其实你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陪着我,你也有事要忙,你怎么就没想过我会闷?会无聊?四年前我不喜欢这样过,四年后更不可能。”说完凄凉一笑:“弈,我们真的不合适。我要回去了。”弈把我揽入怀中:“子琦,四年时间我们都变了许多。可是,你心里真的不再有我?我答应你让你去上班。不过,你搬过来住,住外面我不放心。”我想等宁家完全没有威胁再回来。今天的弈看上去是妥协,可是,我需要一个保证。我轻声说:“我得和宁清把事解决了再回来。不然,我会觉得我是个坏女人。”弈把我抱紧:“是我不好,要我陪你回趟C城去处理,好么?”我在心里说,不用你陪我回去,我只要得到宁家的消息就好。心里想着,嘴里竟然问了出来:“弈,你什么时候停止收购宁氏,并把股权转回给宁家?”弈一把推开我,拉下脸冷冷地说:“我现在就停止收购宁氏,我手里已经有近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什么时候,你心甘情愿地想嫁给我了,我就把这些股权转让到你名下,你送给宁清也好,卖给他也好,都可随你心意。”我恨自己这张闯祸的嘴。本来看似稳占上风的谈判反倒给他利用,但是只要展云弈没动作,就暂时影响不了宁氏。我只能拖。就这样嫁给他,我心里没底。接下来空气又开始紧张。短暂的欢愉,总是这样。我很想告诉他没嫁给宁清,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弈开车送我回租住的小屋。我刚一下车,他就跑得比兔子还快。望着绝尘而去的车,我和他终是不能好好在一起吗?我叹气。 5 第十二章 峰回路转 4 展云弈看上我什么呢?这个问题还是第一次想起。我为什么要喜欢他,他为什么会喜欢我,似乎从他来了苏河之后,就顺理成章地相恋了。仔细想想,我和展云弈在一起的时间真的不多。他来苏河住了一年,分开六年,回B市在一起大半年,又分开四年。除了苏河的一年里我们朝夕相对,在B市的大半年里也是隔三差五见面。四年里没有联系,四年后我们真的了解对方吗?我问自己这个问题。我有些怀疑我和他是不是都骗了自己。苏河是美丽自然的地方,少有外面世界里的尔虞我诈。走在镇子里,随时有人乐呵呵地打招呼,感觉的是镇上山民的淳朴,待人厚道。风是清新的,水是清澈的,山是苍绿的。想起苏河,心里就腾起一股暖意。对,是种暖暖的,想起就会情不自禁露出温情的笑容。展云弈来到我家,除了我和妈妈对他像自家人,镇上的人对他也是热情的。有时候经过邻居家,邻居蒸了清香的苞谷粑粑,看到我们总是笑嘻嘻地递过两块,弈脸红,邻居就笑他说城里人讲客气。好半天弈才红着脸说谢谢。那时候,我特别喜欢看他羞红脸的样子。就常常这样去捉弄他,直到他慢慢也和镇上人开心自然地说话。展云弈应该喜欢的是那种单纯,那份亲情。苏河对他来说是世外桃源,长在那里的人都分外可爱。他喜欢的是苏河的我吧。所以他一直想我纯纯的,不染沾任何社会气息。可是在社会上呆了这么些年,离开苏河那么多年。我不是什么都不懂得。我怎么可能还停留在十六岁?他的偏执与欲望怕是他自己的一个梦。想到这里,我的心一阵阵酸楚。原来他喜欢,他爱的是那个时候没有长大的唐子琦,没有成熟的唐子琦。不是我,不是现在的我。而我,除了喜欢那个时候的弈,还喜欢给我写信的弈,喜欢现在的弈。不论他是否霸道不讲理,不论他是否对我生气发火,我还是喜欢他。只有他的怀抱让我沉溺其中,贪恋他的温暖,贪恋他眼中的光彩。知道他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知道因为他我得背负宁家的债。我还是没法不想他,不爱他。看电影《东邪西毒》,里面有句台词说,想要忘记根本没法忘记的事情,就是不再去忘记。再见着弈的时候,我会好好给他说明。早早起床上班。小文员,打打文件,整理资料,写写会议报告,不劳心的工作真的不错。我对着镜子绽开笑脸。要是工资再高点,我就不换工作了,心里盘算着。这样待在B市也很好。一下楼,听到喇叭声,转头看,弈笑嘻嘻盯着我。无奈地走过去:“这么早,干嘛?我急着上班呢。”“上车,我送你去。”有便车当然要坐。我抬脚上车。弈递过一份早点:“吃了。”“吃不下呢。早上干的东西都吃不下。”我看着手里的三明治为难。“吃不下也得吃,什么时候吃完,什么时候去上班,先把牛奶喝了再吃。”弈不变的强盗语气。我叹气,他都不知道我从来不喝牛奶,喝冷鲜奶我会吐。一直早上只喝咖啡,有时候会喝点粥。本想不喝,转念又想,那就让他见识一下吧。我喝药似的把牛奶喝下,不到两分钟就开始呕出来。弈一个急刹,吓得手忙脚乱。我吐完抹抹嘴说:“我喝牛奶会吐。”弈黑着脸瞪我:“那你还喝?”“你说的要吃完才上班,我不敢不喝啊,我不过想让你知道,不是你所认为的事情我都接受得了。”我侧过头认真地看着他变了脸色。弈盯着我说:“唐子琦,你真有把人气疯的本事。”又担心起来,“还不舒服是吗?”我嘻嘻一笑:“吐完就没事了,以后别勉强我喝我不习惯的东西。开车!”“知道了,明天我会带咖啡和点心。”弈说。啥?他明天还要来?他想干嘛?我糊涂,想不明白。“弈,我自己上班就好,你跑来干嘛?”弈认真地说:“你上班地方太远,不方便。”“可是,你事多,每天这样不累啊?我都习惯坐公交车上班了,还有,我想告诉你,”我还是把想法说出来了,“弈,你想过没有,你喜欢的不过是苏河镇上的唐子琦,我早没读书时的单纯了。”弈嘴往上翘:“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子琦,我知道我自己,不了解的恐怕是你。别胡思乱想了。”到了公司楼下,时间还早,有车就是方便。弈停好车说:“去喝咖啡,再吃点东西。”拉着我进了旁边一间店。“子琦,你喜欢宁清待你温柔是么?”他瞧着我说。我边喝咖啡边吃蛋糕,口齿不清地答道:“是啊,宁清比你好多了,他不冲我发火的。”“你为了他跑来找我,宁清知道吗?”弈问我。“不知道,我谁也没说就跑了。”我老实地回答。弈露出一丝狡黠的笑:“那么我不让你上班,找个地方关着你,谁也找不着你,岂不轻松许多?”我手一抖,叉子叮当一声掉在桌上。眼睛不可思议地瞪住他。弈笑出声来:“你受惊的样子怎么这么卡通?我逗你玩呢。你这样子哪点像结了婚的人呢?”我怒,胸闷:“展云弈,你能不能正经点?我经不起你三番五次的折腾!”弈大笑:“想不想知道我怎么计划对付宁清的?你和他举行婚礼时我就想,我会让他后悔娶你。”我想,非常想。我好奇地想知道他的种种计划与盘算。“想知道就乖乖等着下班我来接你。”弈好笑地看着我说。我现在不想上班,只想知道答案,谁知道弈站起身就要走。我没好气地说:“付完账再走,我没银子。上次在无锡吃鱼,我差点走不了人。”我盼着下班,从没这么热切过,数着时间等弈来接我。中午有便当送来。超豪华。看得办公室同事流口水,一个劲儿问我什么日子需要点大餐。我把菜分给大家一起吃,求神保佑展云弈消停点。下午有人送花来,一大束红玫瑰,办公室里又阵阵惊呼。我知道,这样的艳红玫瑰不是送给我的,是送给公司同事看的。等到下班,我提前冲出办公室,生怕当着同事的面展云弈又出花样,我会被好奇的唾沫淹没,平静的日子也会被打破。在办公大楼前东看西看,却没见着他人。怎么办?他事事出我意料,还斗什么斗啊?我沮丧地站着等他。同事陆陆续续下班,每经过我都问:“子琦,等男朋友啊?”我皮笑肉不笑地应付着。直到身边再没了熟人,展云弈还是没出现。他从来不会食言,但我不想再等他了。正往公交站走,听到他喊我。我气愤地转头找他,展云弈靠着墙边站着,他抄着手,笑逐颜开。他一直站在旁边看好戏吧?我咬咬唇想我肯定生气了。没理他继续往站台走。展云弈大步走过来:“生气了?不理我了?你不想知道宁清的事了?”我停下脚对他说:“我不想知道了。我心软,一直觉得欠了宁清。但是看来我是没法还他的情了。你要对付他请便,我欠着就欠着吧。还有,别再拿他说事儿了,我也不想和你有什么瓜葛。”说完再不理他,往前继续走。我不要做这样的呆子,任他戏弄。然而,展云弈不和我是一条线,他拉住我的手扯着走向停车处。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我张嘴就要喊救命,展云弈猛地放开手:“你最好乖乖跟我走,大街上闹起来不好看!”我冲他冷笑:“我就是不!你说对了,我就是喜欢宁清的温柔。你觉得在这里闹太失面子,就别硬拉着我走,否则我报警。”他笑了,笑得不带半点杀伤力:“子琦,你真变了不少呢。我喜欢现在的你,要不要搭我的便车?我保证送你回家就走,不节外生枝。”要是从前,我肯定不敢坐他的车。现在嘛,当然还是便车好。因为,我已经明白,他真的想我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勉强来的,他展云弈不稀罕。不利用这点,怎么说得过去?接下来的日子让我坐立不安。展云弈转性了?天上下红雨?我想出门买彩票。我就像跟他掉了个儿,他温顺体贴,我任性刁蛮。从那天来公司接我之后,每天早晚他必来接送。每天必会准备好早点,晚上带我吃饭,偶尔逛逛街看看电影,然后送我回家。周末会提前约我,如果我想睡懒觉,他则中午前来报到。我觉得他像司机兼职保姆。公司再没出现过豪华便当和艳丽玫瑰,他也没有要我辞了工作搬去与他同住。这天他来接我下班,然后去超市买菜。弈说他要做大餐给我吃。我看着他在厨房又洗又切恍惚觉得像是在居家过日子。我站在门口问他:“你会做吗?做出来能吃吗?”弈回头一笑:“在国外读书都是自己下厨,简单的能弄。”在苏河,男人是不下厨的,我从来不知道他会做饭。和他在一起往往也是吃馆子。这些天是什么好日子?等到饭菜上桌,我傻眼。桌上倒是很有几个菜,拍黄瓜,糖拌西红柿,生菜沾酱,老虎菜,切卤牛肉,几个馒头,唯一的热菜是豆腐汤。“这些,是今晚的大餐?”弈很得意:“如何?今晚的菜肯定爽口。”我哭笑不得:“原来你就只会做凉拌菜。”弈指指豆腐汤说:“还会煮汤。”说完有点紧张:“子琦,你不喜欢吃?”我很不想给他面子。看在他这么勤劳的份上,我说:“下次我做给你吃吧,让你知道什么叫大餐。”弈很开心,殷勤地递过一个馒头:“你应当满足,我还是头一回下厨给女人做饭。”我点头,是,他没说错,我不仅是满足,而且惶恐,受宠若惊。感动于他的温柔,又害怕他起什么坏心,动歪点子,我心有余悸。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况且,他不是我印象中的展云弈。我边吃边问他:“你每天早晚报到,周末约会我,你真的不忙?”他抱怨:“忙啊,怎会不忙。每次送完你我都是飞车而回,去公司或在家处理公务。”我连忙说:“那你不用来了,这样多不好。”弈笑嘻嘻地问我:“子琦,你会心疼吗?要是你心疼,再忙也值。”“展云弈,你皮厚是改不了啦。”我板着脸说。不能否认,这些日子我心里总是甜蜜。真希望能这样一直过下去。突然想开他的玩笑,我把笑容一敛,正经地说:“你在勾引别人的媳妇儿。”弈气结,眉一扬说:“别和我说那些道德规范良心不安第三者之类的话,我不理那些!勾引,哼,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勾引。”说话间已走到我身边。我笑着讨饶:“你说过要我心甘情愿的,这么快就说话不算话?”弈说:“谁叫你成天把宁清挂嘴边儿的?在太湖还当我面亲热!”弈说着脸就沉了下去。我赶紧撒娇:“我吃醋嘛,谁叫你和那青春可人的小演员成天腻在一起的。我俩扯平。”弈一呆,不讲理地说:“我可没当你面吻她,哼!”说着做出一副要吻回来的架势。我推开他,笑意盈盈:“弈,我们可不可以一直这样?不生气不吵架?”“子琦,许久没有见你这样开心。”我伸手环住他的颈,主动吻他。弈叹息:“原来你这么容易满足。”他抱着我,他的怀抱很暖。听他轻声对我说往事:“子琦,我母亲是外室,我来苏河的时候她过世了,展家并不认我,你妈妈的表姐是我的保姆,我是逃难一样来到你家。你成天腻着我,跟小尾巴似的甩都甩不掉。你妈妈待我好,镇上的人也是,我从来没有这样感觉过温暖。第一眼看到你时,你眼睛黑乌乌的打量我,灵活得很。我很好奇世界上真的有这么纯净的眼神。我真是舍不得让你哭。子琦,你原谅我,我要为母亲争回她应得的名分。我给自己压力,也忍不住给你压力了。每每见到你自由散漫,对别的男人没有半点戒心就着急。你离开我,对我说再见,我特别恨你,你抢走了我最珍贵的东西。你怎么老是长不大,老是这么任性?”我抬头看他:“弈,是你先凶我的。你要求太多,我适应不了。”弈叹气:“是啊,那时候我进云天,太忙,顾不上你,又怕你总在外面疯,会看上哪家小子不要我了。”我展颜一笑:“怎么会?”“你走后,我想了许久,我答应过母亲要在展家有一席之地,我忙了四年,让你玩了四年。结果,子琦,你真让我伤心,你怕我,四年过去了,你还是怕我。我伤害你这么深么?”夜色里听弈温柔地对我说话,我的心为之牵动,柔情四溢。我抬手摸他的脸,摸他的额头,想抚平隐约间的那丝忧伤。弈握住我的手放在下巴上磨蹭,他的胡须刺得我痒,我咯咯地笑起来。“子琦,我再见着你,就不舍得再放了。你总是不听话,总是和我对着干。你想着法子折磨我。我就走了一天,你就可以隔天举行婚礼。我不是不能带走你,我只是怕你会比以前走得更干脆,让我再也找不着你。”弈的声音慢慢低落,“宁清居然会在这当口想出这样一个法子,他也是个狠角儿,瞧准了你怕我,怕再过从前的日子要你嫁他,而你,居然同意。子琦,你宁可嫁一个你不爱的人,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真是气得不行,我要你自己回来。你这么善良,哪能见着不管?你果然回来了。我却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伤心,你不是为了我而回来。可是,我还是高兴。我尽可能快地处理好事情赶回来。你说总得心甘情愿地嫁我,我有一刻轻松,我并不想你勉强,不想你不高兴。子琦,我们从头来过可好?”弈的声音真的好听。我从没听到过这么好听的声音。就像在苏河时,山上玩累了,他背我下山,一路给我说故事的声音,我放松身体,慢慢在他怀里睡去。我请了两天假,合着周末有四天时间。弈说他正好有空,我们去泰山玩。我很兴奋。我没有再提宁家的事情。难得和弈这么融洽,我舍不得提宁清打破这份恬美。我想放开心情与弈好好地待在一起。这么多年没有和弈在一起,我比他还不舍这趟旅行。从山脚开始,每一处石碑石刻我都站过去拍照。我对弈说:“这些照片是活动的,连起来就能想起我们的行程。”弈笑着配合。他本来提议坐缆车,我不肯,要亲自去走十八盘。可一会儿我就累得不行。弈苦笑着说:“你何苦呢?”我昂头挺胸:“不苦,实在累了,你背。”“我才不呢,你想得美。”弈骄傲地拒绝。“那我现在就不走了。”我一屁股坐下,一半耍赖一半是真累了。弈认命地蹲下:“上来,这么大人了,我不怕丢脸,我怕别的游客笑你。”我呵呵笑着跳上他的背,搂紧他的脖子:“就一会儿,我想你背我。”他的背很宽,让我想起苏河的时候。十八盘从上往下看很陡,此时趴在他背上,我没有半点恐惧。我们在南天门的山崖上看日落,雾气从身边升起,光线暗下来,他的眼睛却闪闪发光,像是这黑色天幕里最明亮的一颗星星。天上的星星真多啊。据说九月秋分的时候在泰山山顶能看完南半球所有的星座。此时已过了秋分,但星星依然满天闪耀。我只认得北斗七星,水勺一样的,瞧得清清楚楚。突然就感慨:“弈,妈妈要是在会有多好。她一定会缝件真正的嫁衣给我。”弈笑着说:“你怎么知道她没有。没准儿早给你备下了,只是没告诉你。”我摇头:“你又逗我。不过,有那件绣花衣裳我也很满足。弈,我很想念妈妈,想在苏河的时候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弈搂紧我:“有妈妈,子琦,还有我。”我靠近他,弈轻轻地吻我的头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气宁清。钻着缝子来娶你不说,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在太湖是怎么落的水?我看着宁清强吻你,你推开他没站稳才失足掉下去。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好让你一直维护他?敢这样对你,我对付他是理所当然。”他都瞧在眼里的吗?我还是欠宁清,就冲他大张旗鼓娶我的那份心,我也欠他。“我去医院就想带走你。你苍白着脸睡在病床上,宁清对我说,他是在吃醋,我理解,有哪个做丈夫的会不吃醋?我知道你一直想过安安宁宁的日子,宁清对我说,展云弈,你害得子琦每晚做噩梦。我差点和他打起来。”弈说的是真的吗?我想起在那时隐约听见的争吵声。“从无锡回来我就着手收购宁氏。我想把股份给你做嫁妆。如果你真的选择他,和他在一起开开心心,我放手就是。如果他对你不好,宁氏就不得安宁。”弈说。可是,宁清说的不是这样,我脑子乱成一团。只听弈说:“子琦,他让你感动是么?对你好,你为他回来。”我望着弈,终于告诉他:“我在法律上不是宁清的妻子。当时不过是订了个协议,我害怕过以前的日子,成天和你吵,成天哭成天不开心。宁清帮我弄了个婚礼。我欠他的。你却要报复他,我只能来求你放手。”弈身体颤动,突然吻住了我。我温柔地回应着他。我想,我终于可以和他在一起。我还记得,弈当时咬牙切齿地对我说:“你真是个磨人的妖精!”假期没有过完,弈接到公司电话要赶回去。突然的事情中断了行程。回到B市后他马不停蹄去英国。我答应等他回来。可是,没等到他,却等来了宁清。 5 第十三章 阴谋诡计 4 那天我刚到办公室,凳子还没坐热,办公室主任就叫我了:“子琦,你和小刘去把公司新影印的宣传册取回来,今天要用。”我答应一声,和司机小刘急急地出门。路上还开玩笑说不知道这次来了什么人,老板这般重视。抱着一大摞宣传资料,我推门走进会议室。大海和小王坐在里面正和老板谈事情。我一进去,目光都转了过来。大海跟上了发条似的跳了起来,对着我大喊一声:“子琦?!”老板微笑着问:“你们认识?”大海说:“当然认识,我们共事四年了。”老板很吃惊,我盯着大海,他也盯着我。我扯扯脸拉开一个笑容,把资料放在桌上:“你们谈,下班我请你们吃饭。”正想出去,狡猾的老板把我叫住:“子琦,你别急着出去,你们以前是同事,正巧今天过来了解情况,你给他们介绍一下。”我介绍什么啊?我对公司业务没上过心,每天弄弄文件,打打杂。屋里的人都看着我,我只好笑笑说:“先看看公司资料吧,有什么问题再做解释。”我实在不知道等会儿面对大海要做什么样的解释。木木地坐着听老板对公司大肆宣扬,中午走出会议室时老板对我说:“今天请他们吃饭,一起去。”我热情地招呼大海和小王吃菜。老总对我们重逢的感慨多于对公司业务的热情。我心里想,要是大海他们知道我跑来做个打杂的小文员不知会作何感想。当着老板的面,几个人显得特别客气,也都不知道说啥好,老板很聪明,一会儿就说有个急事要走,让我作陪。说着对我使了个眼色,我只好跟了出去。“子琦,你好好和你的同事聊聊,公司这次可全靠你了,好好做,有前途啊。”老板笑眯眯地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朋友多了好办事,我明白老板话里的意思。老板一走,气氛就变了。先是小王说:“子琦姐,你把头发拉直了,挺不错。”大海道:“你怎么招呼不打,扔下一封信就跑?”小王接着很委屈地说:“我跟犯人似的,做了好多次笔录,到最后都是闭着眼睛一口气背出当天流程。”我呵呵笑着:“难为你了。”眼睛瞟见大海很不爽的样子,忙又说:“大海,好久不见啦,你还是这么帅啊。”这次马屁没拍对,拍老虎屁股上了。大海对小王说:“我和子琦有点事要说,小王,你打车先回宾馆好吗?”小王很懂事地离开。我没阻拦,有些话当小王面是不好说。小王一走,大海就发难:“唐子琦,你真行,连个电话都不知道打回来,你知道宁清急得团团转,宁老爷子在家里发火,气得生病住院?全市都在传宁家媳妇跟人跑了。”宁清急,大海小若急我知道,可是听到宁爸爸生气,我还是难过。老爷子对我真的很好。现在,让我说什么好呢。我怎么对大海说呢?我闷住不吭声。大海又吼:“你真跑B市来找展云弈了?宁清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这样!”吼完他只顾坐着生气。想了半天,我总得给他说点什么才行:“大海,我和宁清,这事儿,挺麻烦的。”大海的语气终于柔和起来:“宁清一直后悔,说不该让你知道展云弈收购宁氏。”我忍不住为弈说话:“展云弈不会对付宁家的,他只是当时气不过而已。”大海冷笑:“我看你还真不知道情况吧?宁氏前不久才重新召开股东大会,股权变更,展云弈弄了个人代他出席,他已经是宁氏董事之一。”我告诉大海展云弈对我说的话。告诉他,以后让弈把股份作价还给宁氏就行。大海叹了口气:“子琦,可是,你和宁清……”我正色对大海说:“宁清当时只是在帮我,我来B市找展云弈本来是为了还他的情,我和弈没有误会了,我想和他在一起。大海,你帮我对宁清解释。”大海有些为难:“子琦,宁清下午就会来,我给他打了电话,你当面对他说吧。这样好点。”也是,不管怎样,我都要和宁清说明白。我高兴起来,和大海这么久没见还真有点想念他。我带大海去我的小窝。大海也挺开心的:“子琦,展云弈还真转性了。这么多年,你总算得偿所愿了。”我嗔怒:“怎么说的跟抢了他似的。”脸上飞过一片红云,心里甜滋滋的。大海神色里有隐忧:“可是,宁清。他肯定会伤心。”我沉默了会儿,坚定地对大海说:“我爱的不是他,这个,没有办法。”他想了想,露出无奈的笑容:“这个是没办法,你当时就怎么想到和他协议搞婚礼,动静太大,对宁清真不公平。还有宁家二老,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才是。”那次协议是宁清提出来的,他说他不赌连机会都没有,他说,他还想也许我在两年内会爱上他。现在,连一年都还没到,我就走了。宁家二老,我有点无法面对,那么好的老人,宁妈妈还想着抱孙子,我惭愧。“总比我就和他真的结婚一辈子想着展云弈强!”宁清来了,我打开门看见他,对他轻轻笑着。宁清眼底有种激动,他说:“子琦,我很想你。”说完伸手抱住我。我没挣开,静了会儿,我说:“大海还在呢,进屋吧。”大海没有多留,他说让我和宁清好好谈谈。送走大海,我对宁清说:“晚上就在家里吃吧,我做。”宁清很高兴:“好啊,都没吃过你做的菜呢。”我笑着对他说:“那就尝尝。”我做了拿手的烧排骨,熊掌豆腐,青笋肉片,还烧了一锅圆子汤。还开了两瓶二锅头。他尝了尝,直叫好。举杯对我说:“子琦,不管怎样,我先说对不起,你为了我跑来找展云弈,我心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也举杯:“都过去了。不提了。展云弈不会对宁氏怎样,如果你对他手里的股份不放心,到时你们议个价,收回去就行。”宁清呵呵笑着:“子琦,今天真的很开心,我敬你,祝你和展云弈在一起。”我喝得很爽快,心里高兴,宁清这么豁达,我对宁家的负疚感减轻很多。还是有些担心地问他:“大海说宁爸爸气得住院了,我怎么对得住他?”宁清轻轻笑着:“子琦,你就是心软,不要担心这些,我会处理。”我放下心,对宁清说:“有时间我回去看他们。只要他们肯原谅我就好。”不知不觉,我们一人喝了一瓶二两的二锅头。我和宁清的酒量都不错,酒喝下去,脸上慢慢地沁出一层艳红色。宁清含笑对我说:“子琦,你越来越迷人。”“宁清,就凭这身书卷气,就少有人能及得上你。”他微眯着眼说:“可惜你心里就只有展云弈。”说罢做出一副惆怅样。我呵呵笑道:“宁清,我俩对拍马屁,真够情意绵绵的。”“我求之不得呢。”宁清开玩笑。正说着,听到敲门声,我去开门。弈一身风尘疲倦之极地站在门口,看他脚下的行李,才从机场过来。我有点不知所措。宁清在屋里,桌上杯碗狼藉,我们喝了酒,我面色如桃。我直觉地害怕弈误会。急着说:“怎么回来前不给个电话?宁清来了。”弈有些疑惑,还杵在门口,宁清已走了过来。他口里正问着:“子琦,是谁?”看到门口的展云弈,他挑挑眉:“展云弈?”这情形,比电视剧还戏剧。我打量他们两人,总觉得气氛尴尬,正想开口,宁清突然动了手。他一拳就打了过去。天啦,这是什么跟什么?我搞不懂宁清为什么会出手。这不明摆着把事搞砸嘛。容不得我回神,窄窄的楼道里两人就动起手来。我着急地往中间一站,弈一脚正踢中我肚子,我砰的倒在地上,这一脚真结实,正中丹田气海,我发不出声音,呼吸都有点困难,捂着肚子望着他俩。宁清跳过来抱住我,我想骂他又出不了声。只听宁清说:“展云弈,我早想揍你。”弈站那儿微喘着气,楼道很暗,看不太清他的脸色,我只感觉他的眼睛里有着伤心,有着失望有着深深的疲倦。好一会儿,我出声叫他:“弈,这是误会。”他理了理衣裳,拎起行李就走,我心里一急,要站起身,宁清按着我,我回头瞪他,就这电光火石之间,听到弈说:“子琦,我没有误会,你们的圈子兜的太大了,今天,你真让我痛心。”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我反应不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弈拎着行李往楼下走,我摔开宁清跳起来追他,在楼梯拐角处拉住他,眼泪都急了出来,只顾着说:“别走,不是这样。”弈一个耳光甩过来,看也不看,径直走掉。我呆立半晌,脸上火辣辣的,我究竟做了什么了?他怎么会误会这么深?他怎么舍得打我?突然想到宁清,我往楼上看,宁清跟个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我嘴皮都在抖动,发出一声凄厉地喊叫:“宁清!”他的笑容如此恐怖,带着一丝好笑,带着一丝怜悯,带着一丝恨意:“想知道么?”屋内桌上还摆着饭菜与碗筷,酒杯里还有酒。宁清坐下来又夹了两筷子菜吃,边吃边端起酒杯慢慢喝。就像刚才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我还是殷勤的主人,还在与他谈笑风生,还在举杯庆祝否极泰来。他白皙的脸上还带着笑容,温和自若。深灰色的西服,浅白的衬衫,周正的领带,风度翩翩。我像是隔着一条河,在看对岸的风景。我一直这么站着,神思恍惚。他一直坐在饭桌前,吃得兴高采烈,像是饿了许久,一下子吃到极可口的美食,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以前我对大海说,宁清人如其名,宁静淡泊,如清风明月。我对弈说,我喜欢宁清的温柔,宁清永远都带着温柔的浅笑。小若说他大哥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我刚才还赞他什么来着?一身书卷气?就是这么个看似无害的人,就是这么个让我歉疚不已的人,他做了什么?我听到自己飘浮的声音在问:“宁清,你做了什么?”他手里把玩着小酒杯,眼睛睥睨着看我,那眼神是讥讽是嘲笑是凶光!对,在很早很早以前,我无意充当公司八卦女主角时对他说:“宁清,我们只是朋友。”他就露出过这种吓人的目光看着我说:“我们绝对不会只是朋友。”我怎么忘了呢?我忘了酒会上他自作主张宣布我要嫁他,我忘了他笃定地与我谈协议,这么个有心计的人我只因为他的笑容,不带半点侵害的笑容就全忘了?只记得他在帮我,他在照顾我,他默默地带着深情期待有一天我会爱上他。可是他都知道的,知道我拒绝,知道我心里爱的人不是他。“为什么呢?”我看着他下意识地问。我觉得心在木木地痛,脸上也是木木地痛。宁清突然皱皱眉,似乎有点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还是没有开口。我腾的爆发,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抬手把桌子掀翻。宁清弹了弹沾在身上的菜汤,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与我对视。他嘴角一弯:“你还不明白?从你嫁我起,我就不打算让你离开,你当那么多人面嫁给了我。你只能是我的人。”我张口欲说那是协议。宁清不给我机会:“别对我说协议,最初是协议,我盼着与你接近,盼着你会顾怜我一点,你住进晨园,每天朝夕相对,可是,我发现我想错了,你心里除了展云弈不可能再有我的位置。我只能设计,子琦,你真的太天真,把我想得太简单,真的没有白吃的午餐的,没有人会这么大方!”我怒极,挥手一巴掌对他打了过去。宁清迅速截住我的手,一使劲把我的手拧在背后,我疼得眼泪簌簌往下掉。宁清把我拉得更近,伸出手指擦去我的泪水。他悠然地说:“你哭起来真好看,像小狗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又可爱。”我抬腿往他脚上使劲一踩,他吃痛地放开我。我大骂:“你装得真像正人君子,你别忘了是你主动定的协议,是你说随便我,去留由我,你出尔反尔!”宁清站在我面前,一点也不生气:“我是说过,可我反悔了。你借口忙公司的事情不肯与我多相处,你知道我的心有多难受?我时常站在门口看你睡着了的样子。想起你与我看星星时睡着了打呼噜的可爱。过春节放爆竹,你第一次在我怀里又笑又闹捂着耳朵尖叫,我真想护着你一辈子。你的心不在我这里呢,可是我却想留下你。我听大海说你病了,巴巴地找了个理由来看你,我以为你会感动。可你盯着展云弈却说要走,那时我就反悔了。我把你从水里捞上来,我是真的后悔害你落水,我软下声音请你原谅我,可是你,你醒来后我只看到你眼睛里那种厌恶的神情,我拒绝过多少女人?可偏就是你,不屑一顾,招手就来挥手就让我走,你把我的自尊踩在脚下,把我的心踩成烂泥一样。”他斯文的脸变得狰狞。他边说边向我逼近。我抓起身边够得着的东西朝他扔过去,口中大喊着:“所以你故意装喝醉,故意让我看你的日记,故意让我恨展云弈?!”“你该怪你自己,你好奇心重,你心肠软,我不过说出了展云弈收购宁氏的事实,你就冲动地忍不住。”宁清说。“但是你没想到我会与他和平相处,没想到我会决定与他一起,你故意不解释,故意先出手打他!”宁清闪过我丢过去的东西,面带微笑:“只猜中一半呢,子琦。”他蓦地捉住我把我往床上一摔,俯身压过来,我一阵惊恐,拼命地抓咬。他拉起我的双手固定在头上,额头抵住我的额,我一动不能动,眼睛望着他的眼,只看见里面波涛汹涌。他只说了一句就让我安静下来,他说:“其实今晚展云弈不会轻易误会的,想听我说么?”他没有放开我,慢慢地说:“你真是太不了解展云弈的处境。一个外来的野种突然出现,展家能把亚洲事务给他就算不错了。他祖父要把展家交给他,想置他于死地的人多了去了。我不过是和某些人达成共识而已。而你,你不过是和我商量好了去对付他,去要回宁家的股份,内忧外患,他怎么应付得过来?”我大怒:“我老早告诉展云弈我们只是协议结婚,他不会信你。”宁清不以为然地说:“展云弈从没碰过你吧?我要了你的身子,他不信也不行。”我浑身犹如浸在冰水里,头一下子炸开。扭动身子挣扎。宁清低低调笑道:“没用的。”埋头吻住我的颈,我猛地张嘴咬在他肩上,他痛得发抖,手一松。我随手拉过床头台灯对他砸了下去,下一秒已跑到门口。只听宁清在身后说:“展云弈的祖父过世了,本来是没那么快死的,展家人不过把展云弈想娶女人的婚礼录像给他放了一遍,展云弈还坚持,眼睁睁看着老爷子一口气没上来就去了。”我回头看他。宁清揉着头说:“他失势是必然,他父亲就他一个,他父亲的老婆恨他入骨。他对不起他母亲,对不起他祖父,对了,他还可以去联姻,找个有势力的老婆帮他一把。你可以去解释,不过,得求我帮你作证才行。或者等到他重掌展家再来找你。就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情来找你了。”我慢慢说:“你怎么这么狠?!”宁清灿然一笑:“我得不到,难道可以想着你与他幸福快乐安然入睡?我倒没想到这么快他就回来了,算算时间也该两三周以后的事。”我问他:“要是没找着我呢?”宁清笑出声来:“自然是找他了,不过,就这么巧啊,他就出现了,我出手还算快吧?我都佩服自己的机智。”我在他张狂的笑声中跑离家,不敢再待。他也没追出来。今晚刮起了大风。一层秋雨一层凉。这风过后B市最美的季节就结束了。我从家里跑出来,身上穿得单薄。冷得发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外面黑漆漆一片。不见半个路人。路灯冷清清地投下一团团光晕。我往前走,一直往前走,希望找到个有电话的地方。可是我找不着,四处只有IC卡电话。我咬咬牙,拨打了110,只有麻烦警察帮忙了。此时我觉得B市真好,110不到五分钟就来了。我知道自己看上去很狼狈,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半边脸肿着,手上已经起了点点淤青。我没有提展云弈,也没有提宁清,只是说和男友吵架,他打了我一巴掌走了,我忘带钱包云云。那个110严肃地听完,做好笔录,没好气地说:“小两口吵完架就报警,你怎么没打119来灭火?”我哀哀地说:“这不信任咱人民警察嘛,我不太麻烦的,能让我打个电话叫朋友来接我吗?”那警察真是个好警察,二话没说,掏出自己的手机给我。我打弈的电话,他关机了。我没打大海的电话,顾及到他和小若的关系。我给郁儿打去。她好半天才接,睡意还浓:“谁啊?”“我,子琦,郁儿……”我哇的大哭起来。说不出半句话。110拿过手机,对电话那头的郁儿说了什么,然后说:“得,我送你过去吧。女孩子谈个恋爱怎么都这样要死要活的。”我坐在郁儿床上开始哭。从嚎啕大哭到没了眼泪,痉挛抽搐。郁儿先吓了一大跳,劝了两句见我跟没听见似的,就走到外屋打电话。我哭得累了慢慢睡着,她都还没上床睡。感觉中有冰冰凉凉的东西敷在脸上,舒服得很,隐隐约约有叹息声传来。我仿佛看到弈站在床前,面颊上滑落一滴泪,他用手接住,目光中满是怜惜。我对他不停地说话,说了好多好多话。他让我安心地睡,我就很安心地睡,有他守着,安全。醒来睁眼,眼睛睁不开。我喊郁儿。她从外屋跑进来:“醒啦,子琦?我今天休假陪你,昨晚把我吓坏了。还是警察送你来。”我苦着脸:“怎么眼睛睁不开似的。”郁儿忍住笑,递过一面镜子:“自己好生瞧瞧,猪头就是这样产生的。”我一看,可不是,两只眼肿得成条缝了,脸也是肿的。我把镜子一扔:“唐子琦毁容事件现在开始报道。”我对郁儿原原本本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眼睛里又有了泪光。郁儿听得直皱眉:“子琦,你怎么惹上这样的主儿啊?”我撇撇嘴心里直叫委屈:“我当时那有想那么多。宁清说得那么好,条件如此丰厚,他说他心甘情愿,愿意赌。我不过应了景,各取所需。他心里不平衡我有什么办法。”郁儿笑着说:“你真心狠,至少他是爱你的。”我心狠么?睡一觉起来太阳依旧灿烂,大风过后也没见乌云笼罩,除了外面的杨树叶儿手掌翻得噼啪作响。想起昨天,想起从前,我不恨宁清的,我压根儿就恨不起来。一个巴掌拍不响,多少我得负上一半责任。如果我没答应宁清提出的协议,如果没有披着婚纱走到他身边做他的新娘,如果我没有住进晨园,那个美丽温暖的地方,没有给了他家的幻觉,他最多是追不到,他还是那个站在花园里温文尔雅的斯文书生。弈关掉了手机,我找不到他。他给了我一巴掌,那么大手劲的一巴掌,就像被他才打的一样,现在还肿胀着痛。郁儿小心地用毛巾包着冰块给我敷脸和眼睛。冷冰冰凉幽幽同梦里的感觉一样,只是没了弈,没了,真没了。毛巾盖脸上,我闷声闷气地说:“郁儿,我给折腾得累了。”她坐下来,同情地问我:“你想找展云弈解释吗?”“不想。本来是想的,但打不通他的手机就不想了。我累了,他同样也是。他的事情比我多。早晚他会明白。只是,我不能肯定我们是否还能在一起了。”我扯下毛巾,对郁儿笑笑。郁儿盯着我半晌:“如果你想找他,我真的可以帮你。”我苦笑:“经过这么多,就算是没有误会又怎样?从前他要求我,想让我达到他家族的要求,我不肯。现在我怎能去要求他放弃?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时代不现实。你没听过酒壮人胆,钱壮英雄胆的话?你不能去要求一只鹰像麻雀一样在屋檐下筑个草窝吃虫子度日。我没有这样的权利。终是两个世界的人呢。”曾经看过一本小说。主人公是位阅历丰富且具备传奇色彩的老人。他在八十几岁的时候散尽亿万家财。在中国的南海买下了一座无名小岛,过着隐居清静的生活。有一天,老人在海边捕鱼,他瞧着鱼儿惊恐地在网里挣扎。起网后,他把捕获的鱼带回了家,让一条鱼和其他准备下锅的鱼一起呆在混浊的水里,把另一条鱼放在干净的白瓷盆里然后把两条鱼同时放归了大海。因为他不同的处置方式,而这两条鱼也就有了不同的命运。一条鱼回到鱼的世界里,它会把人间一游的经历形容成地狱。这条鱼亲眼见到了同类被杀戮,身边全是同类的肢体内脏,耳边回荡着同类临死前的哀嚎,它吞咽下的是混着同类鲜血的水,它经历的是九死一生,而它从此会老实地待在深海,平安老死,再不靠近岸边。而另一条鱼回到原来的世界后,会以为自己曾去过了天堂。它自在且安全地待在洁净的水里,眼里瞧着墙上贴着鲤鱼跳龙门的欢悦,四周是中国古典优雅的房间布置,耳边听着隐约的古琴声,没有大鱼前来威胁它的生命安全,请它来岸上的老人多么慈祥,完全是心目中天神的模样。这条鱼直到终老都会念念不忘看到的美景。一场婚礼拉近了与宁清的距离。他就像那条被老人放进白瓷盆里的鱼,憧憬着自已看到的美景。渴望着能成天生活在天堂里。然而下一秒又被放进了混浊的水里,没有希望没有美景,只等着被开膛破肚下油锅。他会怨恨,怨恨为什么最终的结果是下地狱却偏偏要给他天堂的享受。没有靠近过,没有得到过,就不存在失去的痛苦。我没法去恨宁清。展云弈同样如此。没来过苏河,他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美丽温暖的地方。游客看到的是山村的自然美景,他却住了下来,融进了镇里人的生活。他在那里爱上了山里妹仔的纯真,他一心一意想要拥有想要保护。他与宁清的不同是他也看到了天堂,而他的天堂却是和地狱同时并存。我给了他天堂也给了他地狱。还有第三种选择,在他逛过天堂,逛过地狱后回到水里。一切都是梦境。在适合他生存的环境里慢慢淡忘那些天堂与地狱的记忆。“子琦,你始终觉得和展云弈是两个世界的人。你配不上他,但是你又骄傲,连迁就都不肯。你又不是没才,只是胸无大志。山不过来,你就过去,你连这份志气都没有,难怪会累。你想得太悲观,这些日子事情也太多了,多休息,慢慢就好了。”郁儿劝我。山不过来,我就过去。多好的一句话呢。我够不上展云弈这座山,至少也可以活得舒服一点不是?也许,某一天,当我和弈再邂逅,我还容光焕发,总不能让他瞧着我一副凄惨样不安心。有首歌唱的,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才不枉费我狼狈退出。我坐起身认真地对她说:“郁儿,我想换份工作,你人面熟,可以帮我介绍一个吗?”郁儿大喜:“这么快就想明白了?”我嗔她:“不是我这么快就想明白了。总不能这样自怨自叹地过一辈子吧。”我轻轻把头靠在她肩上,“郁儿,我世上就只有他一个亲人,不管是否能在一起,我过得好,他过得好总也是好的。”郁儿陪我回租的窝。昨晚的满地狼藉都不见了,家里干干净净。我叹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桌上放了一封信。宁清只写了一句话:“子琦,好好过你的日子,我不再恨你。”我笑了,宁清还是那个云淡风清的宁清。展家的事展云弈自会解决,宁家的事自有宁清担当。唐子琦有唐子琦的人生。我转头对郁儿说:“世上还是好人多呢。”郁儿笑着不语。我又说:“你也是好人,所以,你一定要给我介绍份好工作,环境要舒适,上下班不打卡,月薪不低于六千元,外加提成分红。公司要发展前途,老总不能像高老头,最好是帅哥如云美女成堆养眼的好环境……”展云弈他消失了,郁儿没瞒我,说他去英国了,以后会长驻香港。我常常看着在泰山拍的照片,想起当时说这些是活动的行程,从山脚到南天门,记录得清清楚楚。在哪个地方拍的,当时说了些什么,在做什么,我一点没忘。我最喜欢在高处拍他的那几张,他埋头,抬腿,笑着向我走来。我把这几张用相框装了,一排排摆在书桌上,每每看见,就暖暖的想笑。不知道他怎么想,我选择留在B市。有人说一座陌生的城市里哪怕只有一个朋友,这座城就不会有陌生的感觉了。B市现在是我最想待的地方。或许,在我心里是舍不得离他更远。也许这一次才是我真正地彻底地失去他了。佛家常说因果报应,一切都是我的报应吧!我现在连去解释的心都没有了。就想在这里呆着,哪怕我一生也忘不了他,就这样生活下去吧。所有的一切转眼成空。C城成了遥远的一段经历。宁清宁若大海是消散在记忆深处的人物。我二十八岁,又重新开始。 5 第十四章 孤单独行 4 我第一次真真实实地融入了B市的生活,然后发现,原来这座城自有她的美丽。几千年的文化积淀,她别具魅力。生活慢慢变得多姿多彩。我这才了解原来的自己有多么任性,多么偏激,多么的不成熟。这些体会却是以沉重的昨天为代价的。人总是要成长,成长的代价或轻松或沉重,现在明白也不算晚吧。如果现在我遇到一个能好好相处的人,我肯定就嫁了。平平凡凡地上班回家带孩子伺候老公,做平凡世界里的平凡夫妻。周末我邀集大学同学同喝免费欧式下午茶。阳光,茶点,优美的环境,懒洋洋地躺沙发上不想动弹不想说话。刘京提醒我:“子琦,注意坐姿,保持淑女风范。”是啊,这等环境里想粗鲁都不太好意思。我坐好,再看看大家,都坐得正儿八经,互相瞧着,吃吃地捂着嘴笑。女人在一起就是这样,话说三句就会扯到终身大事。要在苏河那小地方,二十出头就嫁人了,现在大家都二十八九的人,留B市的六个人都还没嫁出去。在外地的小玉女儿已满周岁,网上发来相片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看得大家口水直流。薇子说早知如此当初就回老家,黑龙江边上憨厚稳重的汉子肯定拿她当宝。她一说,大家都笑了,七嘴八舌说起当时在宿舍第一次会面的场景。我进去的时候手里两个提包,中等型号。刘京看我一件件往外掏东西,突然问我:“你冬天最厚的就这件防寒服?”等我再拿出呢料裙子说是冬天穿的,刘京已经快要晕倒。搞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刘京夸张地说:“你小心被冻死。”正摇头的时候薇子拖着个麻布口袋进来,身后还摆着口大皮箱。大家都去帮忙。本以为那只大口袋里装的是铺盖枕头,结果薇子不好意思地说,是她妈妈给她做的棉衣棉裤。一套衣服装了一个麻袋。等她拿出来展示。一屋人惊叹,我笑着说:“你们那里是把被子裁成衣服穿,有那么冷?”薇子形容,最冷的时候吐唾沫,掉地上时就能听到脆响。我和薇子成了一南一北的鲜明对比。第一个在B市的冬天,我们屋的女孩儿一人买了件军大衣做出门装备。我不喜欢也没办法,那时候一个屋的同学爱集体发疯。说起那年冬天的军大衣就扯到了友好男宿舍的集体光头。言谈间声声叹息,感叹时光飞逝,青春不在。感叹世上的好男人如此狠心放七个如花似玉的好女人独自惆怅。田华突然羞涩地低下头,睫毛抖动:“今年春节我结婚!”此话无疑激起公愤。几个人轮番上阵盘问,田华才吞吞吐吐地交代情况。她居然是网恋!我们想晕倒,这年头,最不敢信的就是网恋。“你了解他吗?”“你见过没有?”“网上没撒谎?”“家哪儿的?在哪儿工作?实地考察过没?”对我们不敢相信的问题,田华只好一一如实汇报:“网上聊了四个月就见面了,然后就开始,有两年了,还行,春节结婚。”不管怎么说,这是在B市的舍友里第一个结婚的。五个人羡慕之余决定集体出主意,不热闹不行。我想田华可能都后悔了,把老公交给这几个老女人折腾,还给她时多半只留一口气在。我主动担负起陪她选购家具装饰的重任。只要杂志上有的,消费在她允许范围内的,我都陪她去买。我的职责就是凭着脸熟去打折讲价。我性子急,没过几天约着田华去看东西。她想买盏有古意的灯。灯具店太多,我们耐着性子一家家逛。田华逛街出了名的有耐性,有体力,她去香港三天就在街上逛了三天,走烂了一双鞋。能把鞋走烂要么是质量不过关,要不就是她太能走。我能肯定是后者,我们已经从上午逛到了傍晚,她精神依旧,一副不买到合心意的就绝不罢休的架势。要是前面这几家装潢一流的灯具店再没有,我打算砍根竹子编个灯笼送她。灯具店的装修本就隔绝了大部分天光,加之又近傍晚,店里一盏盏灯越发流光溢彩,朦胧温馨。弈就这样,在消失了两个月后出现在灯火流离处。我看到他时正隔着一片水晶帘子。一颗颗珠子衬着灯光织出一幅璀璨的光芒。他陪着一个娇小美丽的女孩子在看灯。我的视力好得连他嘴角弯起时脸颊上漾出的小褶皱都瞧得一清二楚。他正指着一个灯和服务小姐说着什么,又转过头对女孩子说话。轮廓分明的脸上温柔一片,只柔到了眼底,女孩如花似的甜笑。我想叫他,又喊不出声。田华捅捅我,也往那边瞧:“那不是展云弈?子琦。” 她去撩水晶帘子,手指碰到发出几声脆响,震得我心神一跳,赶紧拉着田华往后面躲。庆幸的是这家店像迷宫一样,用七弯八拐的布置去映衬灯的美丽。他没有看到我,他的眼神没有往我这边瞟过一眼。我拖着田华和他们捉迷藏,等他们走过门口的位置,毫不犹豫地从大门闪身而出。田华默默地跟在我后面。老远,我们才放慢脚步。田华小心地说:“我听说你们分手了,分手怕什么,大大方方打招呼也不是什么事儿。”我忙点头同意:“是啊,我当时不过就是条件反射,动作大了点。现在继续去买灯?”田华叹气:“当我白痴看不出来啊?我送你回家吧,今天不买了。”我很感激她体谅。老实说,我现在没有陪她去买灯的心情。一直到回家,我还在回想弈的样子。和照片上比对,多了份深沉,少了点爽朗。是他的新女友吗?他已经可以找到一个对她施以温柔笑容的女孩子了。我有点想哭,又哭不出来,心里发酸,好像又不是难过得不行。我一个劲想象要是当时叫住了他,会是什么样?他是惊喜?是冷淡?是面无表情?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如果他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遇到个熟人似的,打声招呼就带着别的女人离开,我肯定会心碎。在我心里,他始终是照片里笑着朝我走来的展云弈。我给郁儿打电话。郁儿不知道他回来了。他悄无声息地回来,又会悄无声息地离开。我对自己说,洗澡睡觉,明天好好研究下印度餐厅的设计氛围,顺便吃辣辣的咖喱饭。既然他也在重新选择开始,我也一如既往地过我的简单日子。再纠缠又是一种痛。在B市,我最怕过两节。一是情人节,二是春节。情人节那天,那六个还没嫁出去的人居然纷纷有约,我知道城市大了每人有每人的空间,没嫁人不见得没有恋情,只是没说而已。办公室只有几个没着落的大龄青年留着为杂志社做奉献。其实情人节前倒是忙,等到出了刊就轻松了。我翻阅着情人节特刊说:“节前对如何过情人节做了种种推荐。大家觉得最好的项目是什么?”没人理我。我嘴臭,为他人做了嫁衣不说,还要人去夸,有人理会才怪。终于大李起身一呼:“要不今晚没节目的都一起过过?刚好两男两女,搭对。”同志们哄然响应。四个人挤眉弄眼互开玩笑,地点也不含糊,选了前期杂志推荐的某私家菜馆。本来情人节订座困难,硬是凭着给人家做过广告要了一张桌子。刚落座,大李和阿成交头接耳一阵窃窃私语,嬉皮笑脸对我和另外一个女同事菲儿说:“你看我们是不是换换座儿?两男坐一边,对俩女的,情人节这样坐看上去就傻。”我和菲儿四周一打量,像我们这样四个人一座的真的挺少,几乎都是成双成对,含情脉脉两两相望。有单个人的,一看就知道在等另一位大驾光临。阿成又接着说:“谁和谁搭对儿?”我和菲儿商量了下,菲儿说:“我们猜单双。”四个人一起伸手,决定了今晚的男女伴。我和阿成坐在了一边。调整座位后再打量,都忍不住笑。菲儿说:“大李,今晚你可要尽到男伴的本分!”大李嘿嘿笑着:“从现在起到送你回家,我一定站在你身边不离不弃,想吃什么说,哥哥帮你布菜,绝对服务周到。”阿成也笑着对我说:“现在我就是你男朋友,任打任骂任罚,子琦,你要我去摘天上的星星,我绝不会端盆水来装月亮。”说完挑衅地瞧着大李。菲儿借机撒娇:“瞧瞧人家阿成,话就说得比你甜!”大李浑身一抖:“大小姐,别麻我成不?咱们不内讧,不中敌人的奸计啊,哥哥其实比他实诚多了。”菲儿与大李挺入戏,看上去就跟真的情侣一样。阿成笑嘻嘻盯着我,提示我咱俩也不要输给他们。吃过饭,四人兴头不减,特别是他们俩懂事地送我和菲儿一人一枝长茎玫瑰,情人节似乎真的有了情人。找了家酒吧,人多得吓死,好不容易挤了个卡座,要了一瓶索尼伏特加开始南北对抗赛。我和阿成一组对大李和菲儿。从没和他们一起喝过酒,没想到酒量都不错。音乐震耳欲聋,骰子哗啦啦地响,笑声细细碎碎。如果这样过一个情人节,我愿意。人群里我仿佛看到弈靠在吧台喝酒。一个人,那么落寞。待我拨开人群走近了,靠在吧台喝酒的不过是个陌生人。我随着音乐在舞池慢慢摇摆,酒在麻醉我的神经,忘不了就忘不了吧,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强求。菲儿他们也加入进来。在这热闹与放肆的宣泄中,我心里有处地方轰然倒塌。我想我是醉了。四个人都醉了。摇摇晃晃走在空寂无人的大街上,我大喊:“如果有人求婚,我马上嫁给他!”菲儿扑过来抱住我:“哦,子琦,嫁我好不好?”我一声叹息:“你比我醉得厉害!”话一出口,才发现,不管脚步踉跄,头脑发热,我清醒无比。回到家,找了个瓶子插好阿成送的玫瑰。酒喝到半醉是最好,飘飘然,晕乎乎。可惜我不习惯一个人喝酒,没准儿会成天灌自己。这感觉啊,真好。我觉得这个窝今天分外整洁,分外温馨。我没有换过窝,在这里,我能感觉到弈的气息,他皱着眉帮我收拾衣物,又洗又切弄东西。他弄的什么啊?我想起那桌子凉菜,忍不住笑。洗个澡上床,天真凉了,伸手拿过桌上的照片放在枕头边上,我想和他说话。我说,弈,我感觉孤单。这么孤单。他笑着朝我走来。我说,酒吧的喧嚣,热闹的人群只能加深心底里的寂寞。他仍笑着朝我走来。我睡着,梦见他真的笑着朝我走来,身边没有其他女人。情人节一过,春节就跟着来。菲儿似乎和大李走近了。我们相互开玩笑。我看见阿成买了袋装烤鸭,他老家在佳木斯,春节要回家,给家人买的吧?我随口问:“给咱爸咱妈买的?”南方人不太清楚说“咱”和“我们”的区别。以为都是一样。在北方话里,“咱爸咱妈”是我和他共同的父母,我说出口了才发现语病。阿成憋着笑说:“对,给咱爸咱妈买的。”我想我肯定脸红了,不示弱地瞪他:“占我便宜啊?”阿成哪肯放过这等机会,继续嚼舌:“要不,啥时候你也带我去见见咱爸咱妈?”我气得无语,不理他。倒是一旁的大李和菲儿笑得乐不可支。大李讪笑着说:“情人节才过完就打算上门儿?你俩速度快啊。菲儿,我也想见见咱爸咱妈。”菲儿一脸促狭的样子,配合极了:“好啊,要见咱爸妈,也拎只烤鸭去。”我哭笑不得。娟子来电话问我回不回去,我说路远不回了。她说节后给我寄苏河的腊肉。听了都想回去,又怕看着老房子伤感就放弃了。节前我在超市狂购物,囤积食品打算在家过。物价涨得飞快,一斤生菜要卖到十元。拎着大包小包走出超市就后悔,出租车根本见不着空车。再过几个月买辆便宜二手车开算了,成天去弄广告坐公车也费时间。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我会对开车萌发出强烈的欲望。拎着东西费劲地往公交站走,一辆车在我身边停了下来。我听到弈在叫我,我转过头,真是他。我愣着,他旁边坐着上次买灯见过的女孩儿。他冲我喊:“上车,送你回去。”我不知所措。后面有司机开始按喇叭,我眼中只看到他在说话,他旁边那女孩儿好奇地盯着我。我只觉得狼狈。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斜挎着包,因为东西太重,包已有从肩上掉下来的迹象。头发几天没洗,油油地贴在头上,一双皮鞋沾满了泥水。而他身边的女孩子年轻美丽,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是清澈,弈喜欢的女孩子都有一双清澈的眼睛。我的眼睛里早已没有那种纯纯的清澈了呢。我只顾着胡思乱想,手上突然一松,东西已被弈接了过去,他不耐烦地说:“再不走,那些司机要跳下来揍人了。”我一醒,果然后面司机已经不停地按喇叭,正骂人呢。我赶紧拉开后门坐上去。路上没有说话,我只顾悄悄地偷看他。我有多久没见着他了?我模糊地想,上次他买灯看到过一次,又隔了两个月吧。这样在街头碰面算是机会多呢还是少呢?这四个月他都在B市吗?和我想象的见面都不一样呢。一点气氛都没有,成了熟人搭顺风车似的正常。去年秋天,他还情意绵绵陪我去泰山,短短几个月呢。我茫然。突然听到他问我:“子琦,怎么买这么多东西?不知道多去几次?”“街上购年货的人太多,挤一次就够了。”怎么我的声音会这样平静?不带一丝异样?弈没再说话。他身边的女孩子倒叽里咕噜打开了话匣子。她的声音很软,不是本地人。提了一大堆问题,我听见弈温柔地一一回答。我看着车窗外迅速后退的行道树,还有戴着护耳骑车的人,不去听他们的对话。我和弈之间隔着前后排,却像隔着一个世界。车里响起音乐声,是我喜欢的《生如夏花》,我怔怔地听着。朴树低哑的声音唱着:我是这耀眼的瞬间,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我在这里啊!就在这里啊!惊鸿一般短暂,像夏花一样绚烂……弈突然说:“子琦,你的手机?”我回过神,手忙脚乱从包里掏手机,我刚按下接听键,阿成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我不好意思地往前座瞟了一眼,后视镜里似乎闪过弈的笑脸。“什么事啊?你到家啦?”我问阿成。他提前两天走,现在应该早到了。阿成乐呵呵地说:“子琦啊,咱爸咱妈可想你了,问你什么时候来看他们。”我脸一红:“去你的,又来了。”想起那个玩笑,笑了出来。“回来带礼物啊。”“没问题,咱爸妈做的好吃的统统给你们带回来。春节你真的一个人没回老家啊?可怜……”阿成还在贫嘴。我不想挂电话,这样说话省得我坐在车上尴尬。又不知道和阿成说什么好,就拿着手机听他唠叨,看到车拐进小区,才挂掉。拎着东西下车,礼貌地对弈说谢谢,和那女孩儿说再见,再不看他们,咬着嘴唇一步步往家走。我怕回头,我不敢回头。这便车搭得我窝囊。晚上,我瞪着桌上的照片骂他:“人家说喜新不厌旧,你怎么这么不时尚?”我拿起照片抚摸他的笑脸,轻声对他说:“你真的不再笑着朝我走来了么?”我找了个鞋盒。把他所有的照片都收了起来。桌上只有阿娘的照片,阿娘不变的慈祥。我对她撒着娇:“我一个人了呢,真的一个人了呢。”阿娘笑着说她会一直陪着我,我安心睡去。突然间醒来。外面天蒙蒙亮,呈微微的蓝色。我一看时间,才凌晨四点。穿好衣服下床,走到窗边,外面房子檐边已一片雪白,碎小的雪花细雨般飘下,无声无息。我瞧着,失声痛哭。这个飘雪的凌晨,我在租住的房间里一个人哭得泣不成声。如果我不再看到他,就不会搅起心里的悲伤。我平静地从他面前走过,不过是用骄傲筑成护住心痛的堤防。从遇到我再送我回家,到春节结束,弈没有再出现过。春节过去同事们陆续恢复上班。阿成果然带回来大堆当地特产分给大家。专门拿过一份送到面前,还是那句话:“子琦,咱爸咱妈特意给你做的呢。”办公室里爆发出一阵大笑。阿成继续努力:“ 咱爸妈身体还好吗?”我认真地说:“我爸妈不在了。”办公室里气氛一下子僵住。阿成尴尬地摸摸鼻子:“那个,子琦。”我瞧他的样子,扑哧一声笑出来:“好啦,我又没生气。”见我笑了,阿成才松口气,正要说话,总编走进来扔过几张帖子说:“下周有个酒会,装饰行会组织的,你们几个没事的都去玩吧,记着打扮漂亮点。”三月春寒料峭,恼人的风卷起晕黄的沙影直把整座城包裹得雾蒙蒙的。一出门墨镜,纱巾,长长的防寒服,要多丑有多丑,走进社里,外面的这层保护装置一脱,才长吁口气。菲儿他们正商量着什么。我走过去听到她问我:“子琦,今晚酒会你去吗?”我忘得一干二净。杂志社接这样的邀请函挺多的,不见得每次酒会都会去参加的。菲儿提醒我:“今年装饰又有新流行,据说今晚来的行业巨头挺多。要是能搭上线,就这块银子不会少赚哦。”菲儿说得对,开春第一个大型酒会,而且是杂志的金主们,多识得几家装饰公司高层是件好事。听说还有一些设计名家出现。我向来以为广告设计与装饰设计异曲同工。前些日子帮家专卖店设计橱窗,竟然赚了一月工资,我觉得这行大有钱途。慢慢做,说不准我对郁儿说的两年时间买车供房的建议真能实现。想起白花花的银子,就想象我已开着辆二手小车,快乐地当着房奴。现在买辆二手小车不成问题,可房奴嘛,唉,我连当房奴都不够格呢。有了房,我在B市就算真有个家了。衣食住行,在这里,住是排在第一。田华买房买在了郊县,三十几万买了间二手房,图的是便宜。刚开始都觉得远,现在地铁一通她的房直涨到六十万。郁儿的窝买的时候六十几平米五十多万,现在足足涨了十来万上去。我要求不高,能有三十平米就够了。想想就觉得外地人安家太不容易。可是,老家的房子送给了娟子,我还没家呢。蜗牛是最爱家的,走那儿把房子背那儿,如果在苏河修间房再搬到B市,哇,那得多少银子?正对以后的美好生活发挥想象。菲儿伸手在我面前一晃:“回神!去不去啊?”我去,我怎么不去。我现在就去打扮,前前任老总训过话,一个邋遢的丑女要拿到单子付出的努力会比漂亮女孩多得多。晚上七点,我们杂志社一行五人说说笑笑去赴会,进入会场就分散找寻目标下手。这次不同情人节,非要男女搭配。我们自然地选择了女女组队。菲儿和我端起一杯酒穿梭在人群里,见着面熟的笑着招呼,见着不熟的有机会就搭讪。搭讪是门艺术,菲儿是大师级,只需紧跟她就行了。菲儿总结经验有几点,一是牵线搭桥。利用已熟的面孔介绍熟悉新面孔。二是先入为主,不等人家反应,热情把对方归入曾打过交道道貌岸然者。三是请君入瓮,这就需要我离开她了,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端杯酒站那儿,过会儿自会有人主动上前。跟着她穿花蝴蝶般加深了熟面孔的印象后,我与菲儿找了个角落中场休息。我问菲儿:“名片散完才收工?”菲儿说:“那当然,要对工作负责。”说着说着眼睛里光芒一闪。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怎么又是他?云天插手的业务范围是不是广了点?只听到菲儿在背弈的资料:“展云弈,三十二岁,未婚,双料硕士,云天集团董事长,一年前出过八卦。”我听得心里一跳,又听到她叹气:“人家不过比我们大几岁,就后半辈子不愁,太不公平!”我问菲儿:“你认识他?”菲儿摇头:“听报社朋友说起过。”她眼睛慢慢亮起来:“从来不知道云天还有这种业务,现在就去认识。”说完就往那边走。我没有跟去,闪到更远的角落,隔着人群慢慢看他。他穿着蓝灰的西装,很合适。我一直说他是衣架子,比着头顶量他的身高,他恰好比我高一个头,我算算差距,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他脸长十八公分,我双手挥动认真地比给他看,这么长的脸!弈笑着挠我痒:“敢说我脸长,嗯?”想着想着不自禁地笑起来,旁边一个声音在问:“看什么看笑了?”阿成笑嘻嘻地站在我身旁。这会儿工夫,菲儿已成功和展云弈接上头,回头对我们示意。阿成乐了:“菲儿做公关比她做广告强,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男友。”“你错了,你没见着大李的眼睛就跟着菲儿打转吗?”我下巴一抬指向大李。“没想到情人节还真成就了一对善缘。”阿成感叹。正说着,菲儿和弈竟朝我们走过来。我是该走呢,还是若无其事?最终还是没挪开脚,平静地看着他们走近。菲儿介绍我和阿成与他。弈含笑说:“能老是遇着熟人,也是缘分,是吧?子琦。”我笑着不语。菲儿高兴地说:“原来你们认识。”弈对她解释:“以前子琦做过云天的业务。”原来变成了业务关系。很好。弈接着说:“新成立了家装饰公司,刚起步,正想和你们杂志联系,子琦,你和你同事下周一来我公司谈谈好吗?”菲儿很雀跃,站在展云弈身边对我使眼色。业务是吗?把银子送上门来是吗?我没想到有一天会赚展云弈的钱。我半晌没吭声,菲儿忙接口:“好,我们下周一一定来。”没说两句,弈有礼貌地转身离开。什么时候成了这样的?世事无常,人在情非。菲儿急急地对我说:“大好机会,你高兴傻了?半天不说话。”说完又是一笑,“今晚最实在的收获。”我不动声色的工夫练到了第几层?我看着弈心跳都没加速。是情到浓时情转薄?还是此情只可待追忆?早早退出酒会,菲儿没有反对,已经收获颇丰,没必要把自己弄那么累。大李求之不得,正好找着机会送菲儿回家。我看菲儿甜甜的笑容,估计这对男女成功几率大增,就等着有天正式对大家宣布了。阿成一定要送我。坐上他那辆捷达,我还是觉得有必要开车了:“阿成,能帮我看辆二手车么?”阿成笑着说:“终于要开车了?你不怕啦?”我说:“别人都说开车是练个手熟,慢慢就适应了。”他兴致很高:“是啊,没车是很麻烦,现在带你去练练手?”阿成一气把车开到了附近一个新小区。这里新开发的,路很好,人不多,晚上更是空旷。我换到驾驶座,手上一下子冒冷汗,我紧张,点了几次火都没把车发动。阿成笑着安慰我:“不急,你油门轰大点。”自从拿了驾照,我几乎没开过车,一直怕上路。也许是阿成的耐心,我慢慢熟悉起来。车开得很慢,阿成也不会像从前教练那样一个劲催我加油再加油。开了足足一小时,阿成鼓励我说:“你开车很稳呢,会越来越好的。”我靠边停住车,摸出香烟:“抽么?”阿成没有问我怎么会吸烟,接过一支点燃。我叮嘱他:“别说出去啊,影响形象。”他笑笑。有时候我觉得阿成像大海,会是很哥儿们的那种。大海比我小两岁,阿成与我同岁。但是他比大海细心。他对我说:“子琦,你老早就和展云弈很熟吧?不仅是谈业务认识的吧?”同事之间很少问对方的私事,除非是很好的关系。我没回答,反问他:“你家里催你交女朋友了吗?”阿成苦笑:“春节回家相亲都几茬。家里人不急,我还急呢。在这里有个女朋友总比单身强。”我俩都不说话了。对于外地人来说,在B市有个家,有个人在家里等你,日子就过得完全不一样。看烟顺着车窗缝儿哧溜被窗外的风吸走,我笑笑说:“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你会找着可心人儿的。”阿成又开始贫嘴:“要不咱俩凑一对儿?如了咱爸咱妈的愿!”我自卑地回答:“二十九岁的男人正新鲜,二十九岁的女人是豆腐渣。我不想出门挨飞刀,说糟蹋了你这枝花。”阿成坏坏地笑:“这样不正好?我太有安全感了。你只能吊我这棵歪脖子树上。”我眼睛一瞪:“怎么着也得找棵紫檀木才显品味。”“我可没听说紫檀有枝枝杈杈供人上吊,树顶子上嘛,你跳着挂绳子,能够上么?”阿成不屑地说。“哥哥,这你说错了,我没说要上吊,我直接劈了它做成棺材,躺里面睡着,能保百年不坏,还没人来抢。”我狠狠地说。阿成大笑,笑声在夜里传出好远。这一刻我知道我又多了个哥儿们。他并不知道,我的那棵紫檀木远远长在深山里,我只能在山脚下远远望着。也许,我真该寻着棵合适的歪脖子树吊死了事。只是,我希望死得心甘情愿。 5 第十五章 难敌深情 4 菲儿念念不忘展云弈的业务,掰着指头算提成:“一页平面五万,两页十万,做三期三个月下来少则十五万,多则三十万,两个人最多能提五万,做设计拍照还有一万多……”我听得头都晕了。如果可以,我不打算接,不想和展云弈多接触。看她算得美滋滋的样子,我叹口气打断她:“菲儿,你自己去接成不?这样你还可以多拿提成。”菲儿不肯:“这怎么行,先别说展云弈邀请我们俩去,就咱俩的交情,我也不会独吞。”我觉得菲儿可爱。在广告业,抢单抢客户往往同单位同部门的人能争得打架,恶语相向,抵死不让步。这是真金白银,是赤裸裸的金钱。广告部门的业务人员压力很大,要完成公司的任务不简单。因为是买方市场,往往三年不开张,一单吃三年。做的好可以声名鹊起,银子哗哗往口袋里倒,做的不好,成天乱找关系,不放过一个可能性,跟个绿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碰。有时候请客吃饭,花费了一大笔,业务还谈不成。菲儿能说这句话,我感动,毕竟是她在酒会上找上展云弈,没想到我认识,这才一并请过去。弈肯定知道我在B市混的情况,他还是照顾我的,巴巴把业务主动抛出来。这种好事,用菲儿的话说叫:“一只兔子撞枪口上了。”言下之意,送上门来的鲜兔,不宰白不宰。我笑着想,弈要是知道自个儿在我们眼中成了鲜兔,他会不会后悔把业务这么快交出来?怎么着也要吊吊胃口。放着饵,耐心地钓。反正知道他公司有这个意向,我担保上门的业务员会排长队。做东家做西家都一样,展云弈,你愿意让我赚你银子,愿意是业务关系,那就是吧。我现在英雄气短,一心要实施买房大计,你乐意添砖加瓦我怎好拒绝。况且,我也是凭能力吃饭,拿了你的钱,就得把广告设计好。我有敬业精神,不会白拿工资。照着约定的时间,菲儿开着车我们去见展云弈。菲儿一路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大意是商量如何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谈高广告费,我非常不幸,她竟然分派我唱白脸,菲儿说:“因为你和展云弈相熟啊。”我不解地问她:“相熟的人应该唱红脸才对吧?”菲儿嘿嘿一笑:“这你就不懂了,要是像平常说的唱红脸,看上去你是在照顾他,可是他会起疑啊,这年头不是专杀熟人嘛。你就得唱白脸,价压得最低了,触底线了,摆出一脸无奈。记得啊,我求你三遍,你才能勉强地点头,而且要说只做一期这个价肯定不行!”我想着她的话,禁不住大笑起来。展云弈,原来我被分派这样的角色来算计你!从来都是你算计我的份儿,今天要报仇!豁然开朗,说不出的高兴。转过两条街,菲儿就说到了,我奇怪,这里不是云天的办公楼。问菲儿,她说给的就是这个地址。电梯上到十一楼,看电梯口的牌子,这层楼有四五家公司。来不及多想,跟着菲儿直奔展云弈说的装饰公司。这应该是家中型的公司,外间有几十来号人,正忙着做事。我突然看到那个买灯的女孩单独坐在一个格子间对着电脑做事。呵,人家都说公司里最忌讳把情人放进来,不管她懂不懂事,下面的人都为难。展云弈做事应该不是这种风格,难不成这家公司是为她开的?接待小姐此时迎上来,问明来意后把我们带进了里间的总经理办公室。展云弈也在忙,头也没抬地说:“坐两分钟,马上就好,小朱,给客人倒茶,哦,一杯茶,一杯咖啡。”我和菲儿坐下,打量这间办公室,我是第一次来展云弈办公室,云天也只去过郁儿那里。这间办公室比郁儿那间都小,面积只得二十来平米。不过,装得倒非常雅致,色调明快。浅灰蓝的水泥漆地,白色的墙。我们坐的白色布艺沙发上搭着彩色的枕布。茶几是用以前的雕花木窗做底,镶了座,上面压着整块玻璃。暖气片的处理也很到位,从仿古的木格子围着,并不仅围了下方,一直伸到天花板,上半部分格子加宽,当成博古架和书架在用。单就暖气片的设计足可以打动人。这是北方城市特有的避不开的装修硬伤。展云弈的那张褐色大木桌也不像大班台,而像写书法画画用的画桌。除了上面摆着的电话传真和电脑,这里不像办公室。我细细打量,不知道是谁设计出来的,这么舒服。就装修公司而言,这间屋子就是一间样板房了。我看菲儿也在看这间办公室,眼里露出欣赏的神色。“看完了?提提意见。”他绕过桌子坐在了我们对面沙发上。菲儿看着他,口水都在往外流:“展总真帅,做广告把你拍进来效果一定好。”有半年多了,我还没这么近距离仔仔细细地看他。没太多变化,瘦了,一张脸轮廓更分明,眼睛炯炯有神,深处有一丝倦意。他笑着说:“如果当模特的费用能抵广告费的话,我很乐意。”嘎?展云弈当模特?登出来不丢尽他展家的脸?菲儿递过我们社的广告报价表,展云弈瞟了一眼,笑着说:“说实价吧,打几折?”他懂,一般广告报价是一个,实际操作都是打折后执行,我们老总最高能打三五折,我们的权限是四折。菲儿跟我商量争取拿到四五折。谈得越高,提成越多。听到菲儿开始与他说价。从六折开始谈到五折,菲儿就转头来看我了。我硬着头皮开始扮白脸:“这个五折是很优惠的,想着你们是第一次合作。”这下不用展云弈开口,菲儿开始游说我:“子琦,你手里不是还有几家谈好了的广告?这边亏点,那边找补嘛,展总这么爽快的。”我的天啊,菲儿撒娇的声音我抵抗不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想起她千叮嘱万嘱咐的,求三次才能点头。我只好为难地说:“这个,菲儿,不行呢。”菲儿又开始游说展云弈。他说:“我们公司新成立不久,这个资金上有点困难,你们再考虑一下?”新成立的公司?资金困难?我怎么在展云弈那儿从来没感觉过。莫不成是他的私房钱开的?给外面那个小妖女开的?我的白脸很自然地扮演下去了:“展总,你知道我们做广告很难的,这个也是社里给的价。”他笑嘻嘻地盯着我不说话。菲儿做出一副犹豫心痛破釜沉舟的模样:“子琦,就这样定了,展总第一次合作,总不好不给面子,我那里有几个广告,我来综合,就四五折!”这是第二次,需要三次才能点头当救世主啊!我这次扮苦情戏:“可是,菲儿,你这个季度等于白做了啊。再说,这样能不能行也不知道。这个价,我恐怕社里通不过。”我拿眼睛瞟展云弈,他似乎在憋着笑,一只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也挡不住那圈肌肉抽*动的涟漪,我不自主地拿眼瞪他。他咳了两声终于说:“这样吧,我们的底线是四折,能合作最好,不然的话下次再找机会吧。”菲儿又是喝茶,又是皱眉,又是叹气,上帝啊,她终于求我第三次了。我想再扮白脸,可是展云弈脸上的笑容告诉我,他肯定在看戏,看我们表演呢,他肯定知道我和菲儿打折的底线。不管怎样,也算做成一单。我不演了,点头表示合理。他冲门外喊了一声,那个买灯的女孩走进来。展云弈给我们介绍:“薇,我们公司从香港请来的首席设计师,她与你们沟通。哦,这间办公室就是她设计的。”说完冲我一笑。什么意思?澄清关系啊?他一说,我倒对薇刮目相看。很年轻呢,能有这份功力相当不错的。薇笑眯眯地说:“是子琦姐吧,上次见过面的,我在展总那里看到过你的照片。”这下吃惊的是菲儿了。她一边整理合同,一边叽咕:“我就知道这单全冲子琦来的。”我用手扯她的衣服,起身告别,和薇约好时间拍广告。走出去的时候,展云弈很自然地说了一句:“子琦,晚上一起吃饭,你有时间就在家做吧。”什么叫在家做啊?这么暧昧!我身子一僵。菲儿怪怪地看我,我恨不得挖掉菲儿的好奇眼珠子,薇也抿着嘴在笑。有什么好笑的?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拉着菲儿就往外走。出了大门菲儿大笑:“展云弈是你男朋友?真的啊?一句话漏了天机,瞧你羞的。”完了还叹气,“我和大李还想撮合你和阿成的,说情人节真的两对儿成真。”然后又怪我,“早说了嘛,直接给四折的价,还害我苦苦演戏!”我力图解释:“没那回事儿,就一老熟人而已。”菲儿哪肯相信:“熟到晚上你下厨做家宴?可以啊,子琦,钓上这么个金龟打死也不伸张!情人节他干嘛去啦?不陪你?吵架了?干嘛瞒着,怕别人说你?”她的问题一路上就没断过。我陪笑陪到脸都僵了。展云弈,我做,我今晚就做王八汤!吃你的肉喝你的汤,看你这个小王八这么张狂!我真的去超市买王八去了,逛了一圈没找着,看到有懒懒地趴在网箱里的牛蛙,丑丑地就它了,再买了香辣兔调料,这道菜叫跳水蛤蟆。还是不太甘心,又跑水产市场逛,居然买着王八了,心里这个爽啊。我没做过这种菜,凡是没做过的菜一律清炖。回到家,烧了一锅水,我把整只王八放下去,拍了两块姜几颗蒜外加大葱段,开猛火煮。我没让卖王八的把它零碎分尸,我要煮好后整只端上桌的效果。坐在屋里等展云弈上门,我心神不宁。他到底要干嘛呢?事情过去小半年了,说他误会我吧,我自己都不信,这几次见着他,他的样子和蔼可亲。说他没有吧,他干嘛不来找我?我都等得累了,等得自己都没感觉了。今天看到那个薇,他一介绍我知道自己是多想了,上次买灯也是做装饰用的吧。我不明白他怎么还有闲弄家装饰公司,规模也不算大。还有他今天怎么突然来吃饭?还想在家吃?他想做什么呢?想来想去,头都大了。目光投向桌上,那里没有展云弈笑着朝我走来,只有阿娘。阿娘笑着告诉我做人要问心无愧。是啊,我没啥对不住你展云弈的地方,我干嘛坐卧不安像做了亏心事一样?想起了春节前那个突然醒来的凌晨,我一个人看着窗外的雪花哀哀地哭。想起他那一巴掌,现在还觉得脸热辣辣的痛。想到这里,我怒火腾的又起来了。展云弈,我保证今晚一定是鸿门宴。我开始后悔没买点巴豆粉下在汤里。我在屋里东翻西找,居然找到几包三黄片。我每次上火吃几片这个,包管拉肚子不再便秘。仔细看了几遍上面的禁忌及注意事项,吃不死他,半死就行。我满意地把三包药片全研成细末,一股脑倒进王八汤里。狠狠盯着浮在汤面上的王八说:“你要不拉肚子我就打12315投诉你质量有问题!”不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要是出事咋办?我可打不过他。想了想,我打了个电话给郁儿,说要是晚上十点我还没打电话过去,就报警救人。郁儿在那头笑得喘不过气来:“子琦,你是防贼还是防盗?”我咬着牙回答:“以前说防火防盗防记者,现在我改了,防火防盗防展云弈。要来吃鸿门宴,没有刀斧手,我只能智取。十点没电话就是帅帐失火,你赶紧着来,来晚了你妹妹我连骨头渣都没啦。”郁儿笑着一一答应。我环顾屋内看有没有遗漏没收起来的他的东西。细细检查一遍,满意。万事俱备,只欠主角登场。我暗暗提醒自己要镇定,无论他说什么都要想着那一巴掌的仇。初春,晚七时,蛤蟆跳水,王八飘香。我狞笑布菜,凭窗远眺,待客来。七点多,敲门声传来,我已等了许久。跑去开门,一大束香水百合从头上砸下来。干什么?用这束花就想我能放过你?花收下,汤还是要你喝的。展云弈一张俊脸从花后面露了出来:“我饿了。”说完径自进屋。哈,你饿了?你饿关我屁事。我捧着花跟进去,把花往书桌上一放。一回头,这家伙已在饭桌旁坐下,还好,懂礼貌,没先动筷子。我坐到他对面,瞪着他:“干嘛跑来吃饭?”他盯着桌上的蛤蟆与王八汤吞口水:“我饿了。”“你饿就跑来吃,不饿就不来,当我这里是饭馆啊?”我有理由生气,他什么意思?“子琦,”他眼睛闪着一往情深的字样,嘴里说的却是,“这个鳖汤煮得好香!这个红辣的是什么?”敢情你对王八一往情深啊?我没好气地回答:“跳水蛤蟆,王八汤,原汤化原食,吃了同类更进补。”展云弈一点没生气,伸手盛汤,我忙抢过来:“我来我来。”我用汤勺和筷子奋力把王八挟起往他碗里一放,碗装不下,那王八就冒着热气搭拉着脑袋趴在碗沿上。我愣住,他也愣住,这情形太奇怪了。哦,汤,我的汤才是“进补”的高汤。我忙拿个碟子让王八挪地方,再殷勤地为他盛了一满碗汤,对他说:“吃饭前先喝汤好。”“子琦,你以前说给我做大餐吃,今天蛤蟆王八都齐了,比我的凉菜好多了。”展云弈笑容不变。我看他喝下一碗汤,又盛了一碗说:“放凉点喝,先吃跳水蛤蟆和王八,王八你包圆了啊。”他奇怪地看着我:“你也喝啊?炖了很久吧?你是不是还加了药材?就这样炖已经够补了。”我喝?我才不喝加了料的王八汤。展云弈边说边给我也盛了一碗:“子琦,这几个月你怎么还没长胖啊?平时都吃些什么?多吃点啊。”怎么成了劝我了?我赶紧转移话题:“你来做什么?”我脸色当然不好看。展云弈笑嘻嘻地说:“回家吃媳妇做的饭呗,还来干嘛?”他说啥?他是个痞子!是无赖!他当我是什么?我火气一下子上来:“你说走就走,说不理我就不理我,你还打我一巴掌!现在这算什么?”我越想越气,对他怒目而视。他正努力地吃大餐,啃那只王八,就跟饿了八辈子的饿鬼投胎一样,他边吃边嘟囔:“我先吃点垫底,吃完给你慢慢说。”我,我忍,我忍不住心软,忍不住忘了王八汤里加了料,喝了一碗,觉得味不错,自己居然主动又喝了一碗。我站起身拎过电饭煲给他盛饭。在苏河的时候,我吃一碗他要吃三碗,我吃完了就看他吃,帮他盛饭,把菜里的肉挑到盘子边上方便他夹……我怎么老想着那些温馨的事儿,今天的主题是报仇!他狼吞虎咽地吃完,拍拍肚皮长舒口气:“子琦,你的手艺真好,以后有口福了。”我再忍!默默地把碗筷收了,全堆进厨房,现在没心情洗。弈走过来伸手从后面搂住我的腰。我鼻子一酸,眨眨眼忍住,一把摔开他进屋。很严肃地用下巴指着沙发告诉他,坐那儿交代。弈拿出烟来点,饭后一支烟?我也同样拿出烟点燃一支,我看到他眼皮一跳,这是展云弈第一次亲眼看到我吸烟。他特别讨厌女人吸烟,我本来早就没吸了,他走了后一个人又开始吸烟,我等他发火。现在冲我发火,我火比他大。他没发火,很自觉地自己把烟灭掉,然后看着我。意思是你灭了我也不能吸了?我心里好笑,没理他。大概他也看出来了,这屋虽小,烟灰缸却多。到处都是,各种形状,各种颜色。他静静地看着我说:“子琦,女孩子吸烟不好,早告诉过你不要吸烟了。”我现在只想和他对着干:“吸烟的女人就是坏女人吗?这个,不影响一个人的本质。”“跟本质无关,影响身体。要不,我再不吸烟,你也不要了好不好?”他柔声地劝我。我总是吃软不吃硬。他一柔,我的火气直线往下降,终于忍不住把烟灭了。说实话,当他面吸烟我也不习惯,总觉得在干坏事。可是我没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平时想着他来,想着他会来找我,可是见了,心里积压的怒气就似达到了快要爆炸的边缘。“你在怨我么?子琦?”他还是安静,眼睛深邃,黑得看不见底。他接着说,“你在怨我打了你却不再来找你,一直失踪是吗?”是的,我在怨他,我可以放手,可是我怨他,怨他连个交待都没有就晾着我,不管我。怨他对其他女孩子温柔,怨他让我独自在这里闯荡。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楼房出神。他长叹一声伸手来拉我,我往边上一闪躲开。“子琦,我没时间,我忙活了整整半年,一天都没休息过。”我不信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过去的那几个月所有的悲伤,所有的东西全涌了上来,我听不进他的解释。“你连一个电话都舍不得打?你回来也不肯找我。”我转过身看他,“你居然打得下手?你劲真大,你连听我说一句都不肯?你都不肯信我?!”我红着眼睛吼了出来。“我从英国回来,去香港,到成立这家公司,自己创业真的很难。一回来想给你电话,又想等一切安定了给你惊喜。不要生我气了,子琦。”展云弈见我不出声,低着嗓子对我说。他走过来抱我,我就是不要他抱,他箍着我不松手,挣扎得累了,才趴在他胸口哭起来:“我没有和宁清算计你,没有没有。”他不住声地哄我:“我知道,他出手时我就知道。当时我太累太累,我只想赶回来见你。看到你和宁清在一起,我气不打一处来,本来想好好揍他一顿,你还跳出来挨我一脚,我是怒火攻心,地方再宽点,我用力够大得话,一脚就能把你踹死!看你气都闭住了,还帮着他说话,我不气才怪!”我吃惊地望着他:“你没有误会?没有?”他又好气又好笑:“没有,我一开始就告诉你,子琦,没有误会。我从来没有误会过你。我只是气极了。”“你气极了就可以打我?然后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我声音大起来。“原谅我,我没控制住自己。家里那么多事,一回来,疲倦得不行,火都冲你发了,原谅我,子琦。”我看着他真不敢置信:“你知道那晚发生过什么吗?你知道把我独自留下来面对宁清会有危险吗?”“子琦,对不起,我当时刚下飞机,累得不行,当时也没时间让我多考虑,唯一遗漏的就是这个。我赶着连夜处理事情,刚回来第二天又飞回去。几天几夜没睡好,疲倦之极,我想,你会理解的。现在差不多了,我离开展家,做自己的事。这不,刚稳定下来。”他解释着当时的情况。可是,他知不知道那个夜晚是多么恐怖,那个夜晚我身无分文只能打110.那个夜晚,我都不敢去回想。我闭上眼任两行泪淌下,手一扬一巴掌就扇了过去,轻轻脆脆地印在他脸上。他动都没动,一丝怒气都没有。他轻声说:“打回来了,扯平了?可以原谅我了么?”我,我不知道,我皱眉,肚子痛,王八汤!他怎么没事?我一溜烟往卫生间跑。边哭边拉,我恨他。走出卫生间,他问:“怎么了?”我怎好丢脸告诉他我自作自受?我气呼呼地对他说:“人有三急,就这么简单,你可以走了。”弈还在情意绵绵:“原谅我,子琦,我们真的可以重新开始,没有展家,没有别的,你做你喜欢的事,我做我的事。一切都会好的……”我顾不上他如何形容好,我居然又跑厕所。这下展云弈慌了,浓眉紧锁:“你到底怎么了?”我还想问他到底怎么了呢?他怎么就没事?!我不吭声。他抱着手站那儿看我:“吃什么拉肚子了?”他声音一点不温柔。凶什么凶?我没好气说:“王八汤!”“我怎么没事?”他疑惑。我还奇怪呢,凭什么他吃得多,整个小王八都吃下去了,有事的是我?我委屈,委屈得不行。“你动手脚了?往里面放巴豆了?”他气急败坏,原形毕露。要是放的是巴豆就好了,你要不拉我就不姓唐!我第三次冲进卫生间。再出来,已有要脱水的迹象。“到底往汤里放什么了?!”他怒吼。我一抖,全招了:“那个,三黄片,放了三袋。”他脸色难看地把包装药的塑料口袋看了几遍。一言不发拉着我就往门外走。“你干嘛?”“去医院!你最好闭嘴跟我走,我真想揍你!”他还在吼。好女不吃当前亏,我也不想再跑卫生间,乖乖跟他去医院。看见点滴针头我一哆嗦。他用手蒙住我的眼不让我看。只觉手背上一凉一痛,我不是怕痛,我就是想哭。就听到他又吼护士:“你轻点成吗?”大概护士见他浑身冒火,只小声嘀咕了句:“本来就很轻了。”迅速闪身走了出去。我睁开眼,他正瞪着我:“好了再和你算账!”和我算什么账?我还没消气呢,不过现在理亏而已,我腹痛,突然手机响了,上面闪动着郁儿的名字,糟糕,忘记给郁儿十点打电话了。我正要去接,展云弈已拿过了电话,看了看上面的名字,直接接听,我隐约听到郁儿的声音,她说:“喂,你再不接电话,我真报警了哈。”我急得想跳,手机在展云弈手里啊,只听他冷冷地说:“苏郁,报什么警?”我大叫:“这是我的手机,你无权接听。”展云弈冲我说:“你再乱动!”他的眼神吓人得很。我只求郁儿千万不要说出我和她的对话。听了会儿,他把电话挂了,没好气地坐到我旁边,想发火又不好发,半天不吭声。我也不想理他,这个男人,我爱了那么多年,他居然狠得下心出手打我,而且知道没有误会,还跑得无影无踪,扔下我就走,说啥也不轻易原谅他。我闭着眼想,拉肚子都拉累了。想吃东西。有他在,甭想!忍吧。我迷迷糊糊地想睡。过了会儿,他摇醒我,点滴完了。那个护士报复他,看似很轻,却猛的一抽针头。我啊的一声叫出来,手背上的棉球迅速给血染红。弈慌了神,用手使劲压住棉球,我觉得本来没那么痛,给他一使劲却捏痛了。“不痛啊,子琦,你别哭。”他着急。我叹口气说他:“你能不能轻点?”转身他又吼人家护士。我看那小护士都快给他骂哭。忍不住说他:“展云弈,现在很晚了,你声音轻点行不?”他很酷地瞪人家一眼,才拉着我走。坐在车上,他还是闷着。我急:“你拉着脸干什么?拉肚子挂点滴的是我!我气还没消呢。”他哗的往右边一打方向盘,刹车停住:“为了你我忙得脚不沾地,你还拿那什么王八汤给我喝?你还没消气?”我看着他,缓缓对他说:“弈,我知道,你很累了,你放弃很多。你想和我像在苏河一样开开心心地生活。可是,你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你甩我一巴掌走掉的时候,你去努力的时候,你想过我的心情吗?想过我的感受吗?想过我可以一起与你分担了吗?你只是处理完了,通知我一声,说声抱歉,就完了。下次呢,再有下次呢?你没有误会,可是我有。我误会你与梅子,误会你与无锡那个演员,误会你和你公司的设计师。”我哽咽,“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我真的不能和你一起面对吗?”推开车门,我下车。他跟下来。我指着他说:“你再跟过来,我就去死!”弈黑着脸站着,车灯照他背后,我看不到他的神情,他的眼睛闪着光。我招手拦住一辆空车,车开走了很久才回头,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不住地问自己,我是不是又一次把他推开了,他会想明白吗?我做对了吗? 5 第十六章 两心相许 4 阿成效率很高,带着我看了辆二手POLO,说是一个媒体朋友换下来的,保养还好,七成新,只开了两万多公里。价格很便宜,半卖半送只给了四万多块钱。初开车的人对新车好奇得很,我成天没事就开着车在路上磨。四处逛楼,新房二手房都去看。我真的是特别想要一个家,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窝。展云弈没来找我。倒是和薇一起去布置样板间做平面时她常提到他。薇性格很开朗,对B市处处都好奇,做完工作我带她去茶馆喝茶。找了个小厅坐下,我问她:“薇,你喜欢喝什么茶?”薇甜甜地说:“我就想见识一下,随便什么都行。子琦姐,你对茶熟么?”我张口就背:“这里的茶馆又叫清茶馆,一般方桌木椅,陈设简洁,通用盖碗,中国的茶最早晋代有记录,南北朝出现茶馆雏形,唐代出现文字记录,宋代就非常普遍,现在全中国都喝茶。”薇听得直拍手,崇拜地看着我:“哇,你好厉害。这般历史记得清清楚楚。”我叹了口气,把桌上的介绍拿给她看:“我照着念的,太多了,全读给你听我嫌累,自个儿看吧。我点茶。”一旁的服务小姐也跟着我笑。我点了铁观音,请小姐冲泡演示给薇看。不料这丫头看完小姐演示后,自己动手要泡给我喝。本以为她闹着好玩,没想到举手投足间,她压根儿不输给茶馆的专业人员,轮到我目瞪口呆,然后拍手崇拜了。“子琦姐,我们那里也讲究喝茶呢,展云弈也是功夫茶高手呢。” 她谦虚得很。“他也会像你这样泡茶?”我有些吃惊,想起上次他笨笨地砸碎了紫砂茶壶的样子。“展云弈聪明着呢,为讨我老爸喜欢,专门跑去学了一个月,每天不停地泡,那些日子我喝他的茶都喝饱了。”薇埋怨地说。我很奇怪:“为什么要学来讨你老爸欢心?”只要不在公司里,薇就喜欢直呼展云弈名字,她老早认识展云弈。对我的问题她回答得干干脆脆,我几乎怀疑她是展云弈派来的说客了。“展云弈要成立新公司,他不做展家家主,我老爸骂他不争气,他手里有展氏的股份,只能卖给自家人,他不肯就变不了现啊,老爸说想借钱,门儿都没有,他被我老爸骂得狠了,所以变相去学泡茶好拍马屁。”薇三言两语解释完,我只能想象他当时的状况。不是不被感动,只是觉得越发沉重,从外人那里才知道他的情况就更加生气。茶也没心思喝了,吃过茶点就送她回去。我是不是该对他好点呢?我心软。在我的心目中,我向往的是相濡以沫的感情。不是单纯的给予也不是单纯的接受。我知道他难,知道他这样是非常非常不容易了。有多少男人肯为一个女人这样去付出?这个社会如此现实,要找一份真挚的感情已经不容易,我要求是否高了呢?我很矛盾。正巧杂志社拉到一份广告,对方以旅游费冲抵广告,杂志社就当是员工福利给了大家。我和菲儿两个人去了四川。天府之国名不虚传。吃的东西太丰富了。我和菲儿跑去吃龙抄手小吃套餐,两人心想十五元一客能吃多少啊?一人点了个三十元的餐,就瞧着服务员一小碟一小碗一小盘往桌上放,一会儿工夫就摆满了整张桌子。我们两个人瞪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菲儿,我觉得有必要围着桌子吃。”我感叹。菲儿拿出相机拍我的吃相。完了给大李发信息说:“来这里明白了什么叫价廉物美。”市内景点转了遍,九寨沟,乐山大佛,峨眉山一一游历。我印象最深的是青城山。这座号称天下第一幽的道教名山。我在山脚的定福宫看到一堵墙,墙上刻了一行字:天法地,地法道,道法自然。我问导游这是什么意思。导游没有先给我说字,而是指着这座道观对我说:“你看这座道观是不是形状不整齐?”我仔细一看,定福宫依山而建,不像紫禁城四平八稳讲究对称,看得出这里的殿堂楼宇没有因为修建而毁了山石树木,有几棵树斜斜从边角挤出来也没舍得砍去。我对导游说了看法,导游微笑:“这行字是出自老子的《道德经》,意思是混沌初开,天地形成,道家的思想由天地转化而来,而道是天地之道,自然之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自然形成,你看道家的庙宫殿观的修建都依山势而为,不强求一定要中规中矩。”我如茅塞顿开。这一刻心中喜乐无限。我不用去想展云弈为我付出了多少,他应该去怎么做,顺其自然,顺心而为。他想不想得通都没什么关系了,想不明白,我不想这样和他在一起,分手自然,想得明白,他也觉得该这样,在一起也自然。我喜滋滋地带着我新学得的理论回到B市。我怀着一颗感悟道法的心平静处理工作上的事情。不久后他打来电话,说晚上要来。我想王八汤忍不住想笑,这次没有去弄那些稀奇古怪,炒了几道小菜等他上门。七八点的时候,我听到瞧门声,打开门一看,几乎吓呆。展云弈带着几个大汉并一大堆不明物品出现在门口,没等我开口,他笑嘻嘻推着我进屋,回头招呼:“把东西全搬进来。”我费劲儿地问:“搬?搬什么?”他不回答,一个劲招呼那几个膀大腰圆看模样像是搬家公司的员工一个箱子两个盒子不停往我屋里塞东西。就眨眼工夫,进门的地方已经被不知内容的箱子盒子堵得只剩条能挤身出去的缝儿。我呆呆地看着,反应不过来。直到那几个搬运工走了,我还愣着。展云弈说:“从今天起,我搬过来住,咱们好互相了解!”说完也不理我,摩拳擦掌围着饭桌流口水,“看着就好吃,子琦,开饭!”我彻底被他打败。这是怎么回事?他说他要搬来住?我没听错?看着这堆小山一样的物品再看看我这一居室的屋子。我没法心静没法想我的道法自然,我指着那堆不明物品对他怒吼:“展云弈!你解释!怎么回事?!”他貌似无辜地眨眨眼,嘴里还含着菜,发出一阵模糊的声音:“哦,我的衣物用品,子琦,你说的对,我们太不了解,我决定搬过来,我们以后同吃同住同睡,我做什么事会及时与你沟通,你不了解的我一一做说明,再也没有误会!”他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嘴油汪汪的,一只手还拿着根排骨。我给弄糊了,我不知道我的意思啥时候变成需要与他同吃同住……等等,什么?同睡?!我已经气得口齿不清:“我是说你做什么事都不考虑我的感受,都没想过要和我一起去面对?!”他还在吃,还在笑,还在装无辜:“我就是充分考虑你的感受啊,不再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不管,不再让你一个人去超市拎着大包小包可怜兮兮地连个搭手的人都没有啊?”我张张嘴,还没说话,他顺手就把手里的排骨喂进我嘴里:“很好吃呢,快吃,我饿了。”是,你饿了,我晕了。一顿晚饭我食不甘味,他吃得眉开眼笑。我慢慢嚼着饭粒,静下来想对策。展云弈似乎很满意我现在的反应,难道这就是他思虑多日后想出来的解决办法?他把东西搬过来,肯定猜想我不会发火把他扫地出门?要是我硬赶他走,他会怎样?想到就动手。我“啪”的一声把筷子一放,横眉冷对:“东西哪儿搬来的还搬哪儿去,限你两个小时内搬东西消失!”“不!”啥?他说啥?他不?他不搬回去?这个答案绝不是我现在想听到的:“你凭什么要住这儿,凭什么不搬回去?”“我把别墅卖了,没地方住了。”他慢慢说。“卖了?为什么?”我奇怪。“没钱啊,欠的钱还没还呢。我穷。”他居然对着我哭穷?“真的假的?诓我玩是吗?”我不肯相信。“子琦,真的,你说不能瞒着你,我这不都大实话嘛。几套房子全卖了,要还债还利息,好在B市房价涨得快,卖得不错。”他看似真诚地盯着我。可是我就是不能相信。怎么可能?他由一只钻石龟一下子变土鳖了?弈嘴角一翘,在我眼间晃晃手:“别瞪了,相信事实吧,我绝不说谎骗你!”我还是不放心:“那你以公司为家,回公司住办公室去。”“我这么多东西,办公室放着影响客户上门,子琦,我找着房子就搬,今晚你收留我?”他居然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我怔怔地望着他,手上冒起一层鸡皮小粒子,实在不习惯他对我撒娇,深吸口气转过头不看他:“找着地方就搬啊。”话音一落,他迅速在我脸上亲了一口,高兴地跳了起来:“我就知道我家子琦心肠最好,肯定不会把我扫地出门的。”我回头怒视,他马上接口:“我洗碗!”对,我心软,听他说卖房子还债我就心软,薇那天还说展云弈找她老爸借钱。我叹口气觉得自己太没出息,怎么就成这样了?本来指望他想明白,可没指望到直接放狼入窝了。我是不是傻了点?展云弈衬衫袖子一挽开始动手整理门口那堆小山。他对我家地形熟悉程度让我怀疑这是他的地盘儿。他东放一个箱子,西搁一个盒子,不时对我说:“抬脚,让让,别挡着。”我几乎看花了眼。完了他拍拍双手:“衣服挂哪儿?”不等我回答,他哗的一声把柜子拉开,我跳起来挡他面前:“这里面放不下,你的还搁箱子里去。”他笑嘻嘻地往里面打量了一下:“可是我的衣服不挂不行呢,怎么放不下?我来整理就是。”他搂着我的肩把我往沙发里一推:“你休息,我来。”转过身却嘀咕了一句:“又不是没见过。”“你说什么?”“我说你衣柜太乱了。”他吊儿郎当地回答。我越来越后悔让他住:“你找到房子就搬哦?”“你放心,我肯定搬。”有他这句话,我放心得多:“晚上你睡沙发我睡床,不准乱来!”我开始交代政策。展云弈回转身冲我笑:“我要是想,你拦得住?”我气,我跑到厨房拿出烟来抽,不想坐在屋里看他。一阵心烦意乱,这个场面离我的想象差距太远。他突然搬到家里来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他活泼的样子我也接受不了。道法自然没教会我怎么面对这个客观事实。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展云弈换了身马甲就冒到眼皮子底下来了。“子琦,我洗澡,你帮我铺床。”弈在卫生间喊。我认命地拿出床单往沙发上铺。没多余的枕头,将就吧。拉了床毯子,也将就吧。再看看房间,他整理得还不错,空间没小多少。我累了,不管他了,上床睡觉。刚闭上眼,他推我:“子琦,我要睡床。”睡意全消:“你敢上来!”他好笑地看着我:“那是双人沙发,你觉得我睡得下?”我这才反应过来,我的沙发坐两人刚好,坐一人稍宽,展云弈一米七八的个头肯定睡不下。我无奈地看他。他裸着上身,还挂着小水珠,肌肉结实,身板真不赖啊。“好看吗?”他嘴角噙着一丝挑逗,我脸一下子涨红,跳下床,往沙发上一蜷:“我睡沙发,你睡床。”拉起毯子盖好,头朝里不再理他。听他轻轻地笑,关灯上床。黑暗是最好的保护色,我半天睡不着。他顺利闯进家里来还成功霸占了床,我着实失败。憋了一肚子火,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子琦,睡着了么?”他静静地问我。“睡着了!”“你会担心我么?”“不会!”“为什么?”“因为睡床手脚能舒展不会做噩梦!”“你喜欢我没钱,还是喜欢我有钱?”“有钱!”“为什么?”“你不会住我家打秋风!”“其实我非常有钱,现在还是要打秋风!”“为什么?”“因为我有展家的股份,那是我母亲在展家的名分,我不能卖,不在展氏,我只年年拿花红。”我没说话,我心里发酸。“子琦,你会让我住到年底吗?”“为什么?”“今年底,就还完债了!”“你可以租房子,一样到年底就还完债!”我听到黑暗中有牙齿磨得霍霍作响。展云弈很生气,唐子琦很得意。我小扳一局,偷笑着入睡。这样子的弈比板着脸生气发怒的弈可爱太多太多。我不知道的是,他其实也在偷笑,展云弈并没睡着,他终于明白两个人之间有些东西不是他原来想象的那样。子琦也不是那个苏河镇里没长大的孩子。他为自己成功地跳进她的屋筑巢垒窝得意地偷笑着。醒了,最多六点,我看见青色的晨曦带着一线阳光刚刚探出头来,不习惯睡沙发连懒觉都没了。瞧瞧自己,躺沙发里面,脚翘在沙发背上,头朝下脚朝上。作孽啊,这身酸疼都拜展大少所赐。我往床那边看去,猪还在憨睡中。我蹑手蹑脚起来,走到床面前看他。浓浓的眉,长长的睫毛,睡得一脸满足。哼,霸占我的床当然好梦。我用口红在左手写了个王字,在右手写了个八字,轻轻印在他脸上,他感觉到了,人没醒手自然一扬。我躲开,得意地瞧着那两个鲜红的字印在他脸上。曾经看过一条新闻。有个小偷跑别人家里偷东西,正想下手,房主回家了。小偷灵机一动躲到了床底下,想等主人睡了再爬出来偷,不料他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半夜还打起了呼噜。主人看着电视听到声音很奇怪,不是电视里发出来的,哪儿来的呼噜声啊?一家人东找西找,发现躺在床下呼呼大睡的小偷,小偷一觉醒来束手就擒,叹气说,不该在作案现场久留。当时看得大笑。现在就当它是经验。作了案,及早开溜。走出大门去上班。我决定今晚去郁儿家霸占她的床,顺便躲开展云弈的怒火。兵法有云:一而鼓,再而衰,三而竭。今晚回家,展大少士气正盛。唐子琦不与他正面交锋。下午快下班,正准备和郁儿联系。展云弈电话打来:“子琦,我没钥匙。”一句话打破我的计划。我试探地问他:“今天我累了,不想做饭。”“没关系,我们在外面吃。”展云弈的声音不带丝毫火气。“早上那是开玩笑,你生气没?”我得探明敌情。他笑得很自然:“你啊,就是淘气,多大的人了,还搞这种小动作?我没生气呢。”我放下心来:“今晚我想吃比萨。”两人约好时间在必胜客见面。我开着我的POLO,他开他的奥迪,其乐融融吃完比萨,没有见他脸上现出一点端倪。各上各的车,开着回家。一进屋他就发难了:“子琦,你的口红呢?”我乖乖把作案工具交给他。“很好,没敢跑也没反抗,我会从轻发落。”他在狞笑。我肠子都悔青。这里是大尾巴狼的天下,我要是黑带高手我会把他连同他的杂物一并丢出去,拍拍手关门不理。“把眼睛闭上。”展云弈冷冷地命令。我听话地闭上眼,听到他在耳边说:“你怕得睫毛在抖。”然后密密的吻落在我的脸上,从额头到脸颊到下巴到脖子,就是不亲我的嘴。我睁开眼,展云弈的眼睛炯炯有神,他的嘴,天,他涂了口红的嘴看上去妖魅诡异。我猛的清醒往卫生间跑,听到他在身后大笑。恨恨地擦掉满脸的红嘴唇,展云弈,你休想再住下去!我愤然走出去。他笑着看我。“展云弈,你心机够深啊,你真能忍,你逗我好玩是吧?”“子琦,我最喜欢看你瞪着眼睛生气。”他说。我气结无语。他敛住笑声抱我入怀:“子琦,我们不闹了,我不捉弄你了,我们以后一起,再难也是一起。”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他没有回避,眼睛沉得像黑夜,真挚地看着我:“我想了许久许久,一直以来,你在我心里都是单单纯纯,那么小,一直就想护着你,就想给你最好的环境好好疼着你,看你开心,我会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满足。可是,子琦,我忘了你长大了,你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空间,那天你生气地问我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去面对。”他像是在诉说也像是在问自己。“为什么呢?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从没想到过你还能分担我所有的烦恼与困难。我没有想到过。也许我做事的习惯是一个人去肩负所有,什么事都一个人担了,我没觉得一个人会累。我想了许久许久,给你一个好的环境不好吗?不要你去面对那些头痛的问题不好吗?想到不用你去面对我累着我也愿意,我打心眼儿里乐意。从前我拘着你,你要跑,后来不拘着你了,你还是说不好,你要和我一起。我想我真的是错了,你不是我养在笼子里的鸟,只喂食你就会满足。也不是我放的风筝,由你飞,我一扯线你就得回来,你要和我一起飞,是吗?子琦。”我感动,我望着他说不出话。“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在国外是怎么过的。我见到了我祖父,见到了展家的人,我从来没有当自己是展家的人。用他们的钱读书,为展家做事,我只是不甘心。母亲去世后除了在苏河的那一年,我从来没有快乐过。子琦,只有想到你,我唯一能感觉到真情和温暖,所以,我不能没有你。”我彻底敞开心扉:“弈,阿娘走了我很孤单,很敏感,我好强,我生怕别人说你养着我,我很努力,读书也好,工作也好,我一直努力。别人凶我可以,你说一句重话我都受不了。我只是小镇上的孩子,对大家庭充满恐惧。我怕别人挑剔,怕别人看我不起。你说你养我我就受不了。我表面上不看重金钱地位权势,那是我骨子里在自卑,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郁儿说我太骄傲,其实是我太弱,所以,如果不能和你一起面对,我宁可不和你在一起。”他的手抱我更紧:“不行,你不能不和我在一起。我就是怕,所以才会搬过来住。”“那你是故意搬来的?”我问他。弈微笑着亲我的脸:“别墅真的卖了,我当然可以在外面租房子,但能搬来和你一起住我求之不得,自然不会去租房子。”我叹气:“就知道你是成心的。”“我想好好和你待一会儿,像在泰山那会儿抱着你和你说心事。你说我成心也好,有预谋也好,我搬来就不会再搬走。你心里有再多的结,我也要解开。子琦,你不要骂我不讲理,看你和我呆一起这么犯难,我不是没想过放手。这么多年,我身边也不是没有女人。我只是找不着,找不着那种能让我从心底里想要去保护,想要去拥有的感觉。”我吃醋:“那你有多少女人啊?嗯?”弈胸膛震动,发出笑声:“人家说不吃醋是不在意。你在意我,而且很在意。”“有什么好得意的?”我拿眼瞟着他,“我也去找很多男人,看看你在意不?”“你不用去找很多男人来证明,答案早就出来了,我同样在意,所以,子琦,你说你不嫁我行吗?”弈深情款款。我,就这样同意?我总觉得亏,自己很亏,这么多年我就一个人,凭什么他有那么多女人,凭什么他一温柔就万事大吉?我从十六岁到现在快满二十九岁,跨入三十老女人的行列。十四年的岁月纠纠缠缠都和他一起,“展云弈,你太可恶,你几句话就要骗我原谅你,就要我嫁给你?!”我忍不住心酸。“子琦,这样可好?”他吻我左边的脸。“不行。”我拒绝。“这样呢?”他吻我右边的脸。我摇头。“从现在开始,我只疼你一个,宠你,不会骗你,答应你的每一件事情我都会做到,对你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不欺负你,不骂你,相信你,有人欺负你,我会第一时间出来帮你。你开心的时候,我会陪着你开心,你不开心,我也会哄得你开心,永远觉得你最漂亮,做梦都会梦见你,在我的心里只有你。”他一口气背台词,连个结巴都不打。眼睛闪着笑意,盈满温柔。我撇撇嘴不屑:“对多少女人说过?记这么熟?”他腾身抱起我:“女人难缠,终于明白了。”“你干嘛?”我搂住他的脖子喊。“有句话说得好,该出手时就出手,绝不再和你废话半句。”他抱起我往床上放,他的温柔跑得影儿都没了,只有霸气。他堵住我的嘴不让我再说话,他的吻绵绵不绝,我叹息,双手绕上他的脖子,热烈地回应。半晌他抬起头来看我,眼睛染满情欲:“子琦,你总说我只是在守着苏河的那个梦境,我也想不出我喜欢你什么,我就是爱你。”他深吸一口气,慢慢说:“我爱你,子琦,说这三个字很难,我也会害羞,男人说这三个字很难很难。”我看着他,舍不得移开眼睛,这是我一直爱着的弈,眼泪忍不住往外涌。他轻轻吻上我的眼睛:“清明节到了,我们回苏河看阿娘,我答应过她,这个时候带你去。”我抱着他放声大哭。这一夜,他的怀抱一如从前,安全而温暖。 5 第十七章 银冠新娘 4 暮春四月,苏河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弈安排好公司事务,我告假,两人一起回苏河。再回到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回到我和弈相识结缘的地方。离开后回去几次都伤心,唯有这次,我满心欢喜。我想念着那里的一切,想念着河边的木楼,想念着山上的青竹,想念着阿娘,想念着娟子。近了,快到了。我几乎急切地想拉着弈去看,看我们生活玩耍过的每一处地方。在山坡就能看到了,那熟悉的镇子,熟悉的街。我们相视一笑。弈稳稳地牵住我的手往那幢熟悉的小楼走去。像从前每一次放学回家,像每一次从山里回家的时候一样,他牵着我的手。娟子知道我们要回来,高兴坏了,连声说把房间收拾好,让我们一定住家里。走过凹凸不平的街道,听过遇到的每一个熟人亲切的问候,我看到了我们的家。还是那道低矮的院墙,墙头开着艳丽的花,我用力握紧弈的手,他轻轻对我说:“子琦,我们回家。”推开院门,就看到娟子。盘着头髻的她温婉如水,坐在堂屋门口绣花。我仿佛看到妈妈,做着活儿在等着我和弈回家。我眼睛红了,哽咽地叫她:“娟子!”她抬头,惊喜地看着我们,嘴里不住喊:“来了,阿迪爸,子琦回来了!”回来了,终于,我和弈一起回来了,从送他离开到和他一起回来,整整十三年呢。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我只想落泪。“子琦,好好的,别这样,嗯?”弈搂着我的肩哄我。“好啦,等你们这么久,终于到了,进屋啊,开饭喽!”娟子抱起她的儿子往屋里走。她的老公有些木讷,坐下后就端酒。我和娟子逗着阿迪玩,弈和娟子老公一碗碗喝酒。娟子嗔笑:“他啊,一喝酒话就多了。”眼前的一切都这么融洽,我的心泛起温柔恬静的涟漪。弈和娟子老公越说越高兴,两个男人因酒而熟悉,这是男人沟通的方式,女人没法介入。娟子放阿迪自己玩,拉着我上楼:“不管他们,我们去房间。”“怎么还是老样子呢?”我有些惊讶。“我想总得留一间给你,这间卧室我就没动过了。”娟子微笑回答,她牵我的手,“真好,子琦,你和展云弈这样真好。”我含着泪看她:“谢谢你娟子,下午我想和弈去看阿娘。”“知道,香烛纸钱都准备好了。”她笑着说,“还有一挂炮。这是喜事,得让你阿娘知道。”我看着山坡上那处坟茔,感觉阿娘不在那里,她在我心里。我当她在身边,一直在身边。弈对我说:“子琦,我一直想陪你回来。”我点燃香烛,给阿娘烧纸钱,弈默默点响爆竹,噼啪声中我看见炸开的红纸屑与青烟在风里飞扬。弈拉着我给阿娘磕头,他说:“我答应过的,我会照顾子琦一辈子。今天我和她一起来看你,想求得你同意,同意让我娶你的女儿。”他说完,竟然轻声唱出了一首歌:那天我来到这个小村庄露水轻轻打湿我的衣裳我的心是这样欢畅我细声问你呵我的姑娘你眨着星星般的眼睛指引我来到这座村庄你的心是否也同我一样,告诉我让我笑得欢畅我捂着嘴不敢相信,他什么时候学会了唱这样的情歌?他的脸现出一丝羞涩,他的眼睛却勇敢地看着我。我止不住泪如泉涌:“你,知不知道你的歌比镇上六十多岁的大叔唱得还蹩脚?你怎么会唱这么难听的歌?”弈涨红了脸,眼睛里透出恼怒。他突然大声唱起来:子琦的心比二月的河水还要冰我把它捂在胸口让它融化山上青竹节节高要等你到何时你才知道唱完瞪着我:“嫁给我!”眼泪迷糊了我的双眼,我又哭又笑:“展子弈你啥时候学会这套的?”他大言不惭:“娟子老公教的,他说只要开口唱歌,山上的鸟没有听了不跟着飞回家的。我在K厅K歌不是歌王也是歌霸,现学现卖!”我看着他,看着这个能勇敢地高唱情歌的男人,我觉得幸福。幸福在每个人心目中,在不同时刻它的定义都不同,此时此刻,我觉得幸福。我突然转身往山下走,脚步虚浮,我听到了,阿娘也听到了,我恍惚觉得十几年时间真的是弹指一挥间,黄粱梦醒,还在原来的地方,还是原来那纯纯的情感,没有波折,没有委屈,没有伤心,没有绝望。“子琦,你怎么啦?”弈从身后急步走来,握着我的肩,止住了我的脚步,“你不高兴吗?你不答应嫁我吗?”我没有回头,冲着镇子放开喉咙高唱:哥哥的心我藏在心里有百年我的虔诚会感动苍天唱完咬住唇笑着往山下跑去。一回头,弈傻傻地站在坡上发愣。我大喊:“展云弈,我要嫁给你!”他突然变成了山里的少年,撒开脚丫子向我跑来,一下子冲到我面前把我扛了起来,手掌毫不留情地打我屁股:“叫你使坏!叫你笑我!娟子老公说,就得揍才会听话!”我咯咯地笑着讨饶:“再打就不嫁你了。”他气呼呼地说:“现在由不得你了。”一直扛到河边才放我下来。我一脚踢过去,他笑着闪开,把我拉进怀中,紧紧抱住:“还想踢我下水?”我轻轻靠着他的胸:“小气,还记仇呢。”“子琦,还记得那年我要走的时候么?”“嗯。”“记得我说过什么吗?”“嗯。”“我在对一个才十六岁的小女孩求婚呢。”“嗯。”“子琦,你绣的包真难看!你的脸就没洗干净过!你居然烧知了蚂蚱请我吃!你头发上居然有蚤子!”嘎?我不知道这个小瘪三这么记仇!尽记得我的糗事!“子琦,你瞪眼睛的样子最好看!”我不让你在我面前晕菜我就不叫唐子琦!我瞪着他赌咒发誓。在苏河待了两天我们就回B市了。临走时娟子给了我一样我做梦都想要的东西。用一个老大的箱子装着,弈无论怎么问,我只是笑,不告诉他是什么。这个让人晕菜的家伙,可不能提前让他知道。弈还是住在我租的房子里没有搬走。每天一起出门上班,下班后去超市买菜,要么在外面吃,最普通家居生活莫过于此,只是内容多了相互工作上的事情。偶尔约着各自的同事朋友一起玩。他名正言顺地成了我的男朋友。我们在北面三环附近买了套三居的房子。我坚持买这种小区的房子,弈不明白。我告诉他我喜欢住小区,有人气,不喜欢空旷的地方。薇帮我们设计。我一有空就去看装修,看着我的家一点点成形。弈常常看我愣在房间里,就摇醒我:“子琦,我觉得你爱它胜过爱我。”我说:“难道你想让我说有你没它?”弈很气闷:“原来我和一堆砖同等地位。”“哦,不是呢,你比它重要。”我更正。“这还差不多。”他又开始得意。我强调:“是你的银子重要,不然,我最多只能买厨房和卫生间这么大块地方。”弈愤愤不平:“说了半天你爱的是我的银子!”我轻笑着吻他:“我还爱你。”原本是想等过了年开了春,弈拿到股份花红还完账,公司没有了经济压力再结婚。他不肯,猴急着和我谈,我看着桌上的剩菜说:“数吃剩的排骨,剩一块提前一个月,剩两块提前两个月。”弈后悔晚饭狼吞虎咽:“我嘴里没啃完的这块能不能算半个月?”我答:“我还没吃饱呢。”他赶紧把菜盘子从我面前拿开,一块一块把排骨找出来。数了好几遍,高兴地说:“今年秋天!”于是,我们定在秋天举行婚礼。娟子一家做我的娘家人来B市。郁儿她们争着要当伴娘,几乎和杂志社一帮女人争起来。还是娟子有办法。娟子说:“虽然不是在我们镇子里结婚,可是做伴娘却不能只有一个人。”那帮唯恐天下不乱的女人马上结成同一阵营,商量着怎么为难展云弈。唱山歌不会,改歌词一个比一个厉害。展云弈邀集一大帮小伙儿上门的时候,隔着门,这群女人就着《喜唰唰》的调唱开了:“不开门不开门,不拿红包不开门。”红包刷刷地往门缝里塞,里面又变成《心太软》:“我不能心太软,心太软,不能轻易把门打开。”门外吼吼,红包又刷刷地往里塞。第一道门终于打开,一群狼嗷嗷叫着胜利冲关。三个房间门都关着,好汉们还得一一冲关。娟子陪我坐在书房里,她正在给我戴银冠。我没穿婚纱,穿的是妈妈绣的那件衣裳,只不过,从胸口袖口到下摆全给娟子缝上了层层银块,娟子说这是娘家人送我的嫁衣。我本来觉得贵重不肯要,她说我把木楼都给了她,这点心意我一定要收。她用毛巾裹住我的额头,小心系上银冠。穿好衣裳,戴好银圈,系上百褶裙,再加上银冠,我觉得转头都有困难。我对娟子说:“我现在至少增重了十公斤。”门外还在喧哗,终于把目标移到了这里。我突然害羞,怕展云弈瞧见我现在的样子。娟子退后一步看我,笑着赞叹:“子琦,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新娘。”门口此时传来歌声,是娟子老公帮展云弈闯关来了。娟子和老公本来就是对歌对上的,此时情歌响起,回唱得一点不含糊。她老公歌逢对手,没辙了,哑巴了嗓子。突然听到展云弈开吼:好男人不会让心爱的女人受一点点伤绝不会像阵风东飘西荡在温柔里流浪好女人不会让等待的新郎心越来越慌孤单单看不见新娘娇羞的模样!我的天,他把歌词改成什么样了。门口一阵哄笑,娟子笑着把门打开。笑声嘎然而止,我想外面的人可能都没见过我这样穿着的新娘。我抬眼瞟着娟子不知所措,她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眼神。我终于抬起重重的头往门口看。我没敢看弈,听到那帮女人欢呼着冲进来:“哇,子琦,好漂亮!”每个人都伸手出来摸我的衣服摸我的头冠。我突然觉得我成了展出物品,提供满足她们好奇心的服务,哭笑不得地站着发愣。正暗自后悔不该现在穿这身衣裳。弈突然回过神来,几步抢进来,大手一挥,把沾在我身上的女苍蝇们挥开:“要摸就摸我!”我忍不住笑,屋里笑成一片。等到宾客散尽,我伸手去摘银冠,这家伙让我脖子快断掉。弈拦住我的手:“我来。”他小心地摘下银冠,摘下银圈,他的手碰到衣襟上的搭扣,我看到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他停住:“子琦,你今天差点让我晕倒。”嗯,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子琦,你今天美得让我移不开眼。”嗯,听着甜滋滋的。“子琦,你三十岁了,怎么还会打扮成这样?”嗯,说我老?我抬头瞪他。“子琦,你都老了,以后不准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嗯?什么意思?我眼中开始聚集怒气。“子琦,你就当个黄脸婆最好。”我吼:“展云弈,你今晚睡沙发去,咱们家的沙发够睡两个你!”“子琦,今年下雪,我一定和你一起走完长街。”我不为所动。“子琦,我是家长,现在我做主!”展某人不再温柔,不再废话,终于露出獠牙。就这样,我们跨越了两个七年的爱情故事圆满落幕。 5 第十八章 展云弈番外篇 4 唐子琦你终于要来了么?我站在窗口望着下面的车水马龙笑。苏郁在我面前感叹说毕业四年这下可以聚聚了。她看似无意,我知道,她是说给我听的。这个聪明的女人进了云天见到我之后,就时常有意无意地透露你的信息。作为交换,我也没亏待她。四年了,唐子琦,我忍住没来找你,我努力站稳脚跟,渐渐掌控大局。四年里我没出现在你面前,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天地能这么顺利接到云天的单?我真是期待你来B市拍云天的广告。不为工作,恐怕你打死也不会再踏进B市一步吧。要是你知道这个广告把背景地选在B市是我的意思,目的只是让你来而已,你会是什么表情呢?我按下电话,叮嘱秘书把云天与天地在B市广告的行程表拿进来。悠悠然点燃一支烟,我不急,让你开开心心先和同学聚聚。你看,子琦,我还是待你这么优厚,没在你刚到就吓住你。我该怎么安排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呢?给你一个惊喜好不好?我开车在路上随意闲逛,跑了几圈还是忍不住开到了你住的宾馆。有种冲动现在就上楼敲开你房间的门。我在车里坐了很久,我不能急,我不想现在就吓跑你,我要慢慢逗你,四年前敢跑得无影无踪,我逗逗你也不为过吧?想到你就在B市,心情变得愉快起来。梅子倒是有几分清纯像你,可惜太嫩,给了她广告还想把我吞了,这个女人太不自量力。既然这样,就让她惹惹你。她不负厚望,为了一顿饭放下工作就跑了来。我禁不住叹息,照她这样的秉性,才出道没多久以后有的是苦头吃了。我听她喋喋不休恨恨地说你大发脾气。我想象你当时的模样。眼睛圆瞪?张牙舞爪?不知道见着我还有没有这份生动。我打断梅子的念叨,说晚上带她请你们吃饭,她不满地问为什么。我笑着说,以后还要合作,扔下工作去饭局的事儿传出去对她不好。她感动,以为我对她心细。我叮嘱她打扮不要娇艳,我不喜欢浓艳的女人。梅子喜滋滋地答应。女人啊,总是这样自以为是。我突然有点可怜她。看见你跟着服务员进来惊吓得突然转身,我心里异常满意,设想过各种结果,只有这一种才证明你还记得过去。然而等你再走进来,脸上却已不见一丝端倪。这四年工作的确锻炼了你,学会了隐藏情绪,学会了客套。落落大方,一口一个展董,涂着艳丽的口红,露出得体的笑容,我几乎被你瞒过,忍不住站在你身后在你耳边试探着说:“该不是见到我脸吓白了才化这么艳的妆吧?”你的反应告诉我,原来你心里还是在害怕,你还没有忘记。我得意地大笑而去。一整夜,我都在回想吃晚饭时的情景,想你说的话,想你的一颦一笑。这是四年来你第一次活生生出现在我面前,比照片上更成熟沉稳,不再是那个摇着辫子的小丫头,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是这样的心理。想要拥有你的欲望如此强烈,打消了曾经冒出的想要放弃的念头。四年前你走的时候我不只一次静静地想同样的问题,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要离开我。我想你是不愿意我多管你的,你不喜欢我有太多要求,不喜欢我对你身边异性强烈的排斥感。我一直喜欢你快快乐乐的,喜欢看你笑。有时候想是不是离开我你真的会更快乐一些。我试图过自己的生活,不去找你,又忍不住通过种种渠道了解你的消息。你想要的自由我给你,每每看到照片上的你开心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做对了。隔着照片看你,我又觉得不够,我渴望你在身边,鲜活的一个人,不仅是照片而已。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我始终没法找到另一个女人来代替,我可以控制自己的脚不向你走来,却没法控制我的心。给了你四年时间,你不主动回来找我,我只能用我的法子再走进你的生活圈子。一大早我开车去接梅子,陪她一起来拍戏。我给自己找了个遮掩物,这样你就不会察觉到我思念你的心。你居然冲口对我说什么未婚夫,那个宁氏的宁清是吧?是谁我根本就不在意,和我玩就玩大一点。我瞧着你拖着大海落荒而逃,你对别的男人都这么亲切,为什么对我要躲避?心里隐隐地恼怒,又要跑了是么?我不想对你太客气。四年前你是个小丫头,我更像你的家长一样。四年后你长大了,变了不少,我想我应该像个男人一样与你接近。挂电话给你,闭着眼想象电话那头你的一举一动,说话的语气,在做什么表情。你居然理性地分析说我们不合适。我逗着你,心里也在想,我们是不是真的不合适。你说的不合适原来是觉得我霸道不讲理。你只顾着说你四年里变了很多,你完全没有想到,四年时间改变的不只是你一个人,还包括我。听你反复地拒绝,我终于克制不住告诉你结果只有一个,我想要你。我顺利答应与你们公司签约合作,处理好公司的事跑来见你。你挽着那个宁清走进来,我看见也几乎鼓掌,两人看上去真的相配,他对你温柔地笑。你喜欢的是这样的男人吗?我管不了这么多,我已经放不了手。我想好好和你谈谈。你半点时间都不给我,还踢我一脚朝别的男人跑去,然后就听见他大声宣布你答应要嫁他,他的眼睛看着我,这个男人不像他表露出的温和无害,我冷笑地与他对视,正想过来,却看你晕过去,我止住脚步,是我让你怕得如此?我没有阻止他抱着你离开。这一刻我想我是不是来迟一步。你心里对我除了害怕,除了怨恨不再有从前的感情。我跑到你租的房子里等你,看着天色发白,是该真的放手还是不顾你的感受强行带走你。两种想法在脑子里交替出现。我想不出来,下不了决心。直到你开门回来。我自然地腾起怒气。两种想法都没有出现,本能地想要占有你。你又被我吓哭,我禁不住叹气,我没法对你下重手。你说你没有想过要嫁他,我始终还是不能放心。四年后,我不想再和你分开,我想你跟我走,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只顾着自己不考虑你。然而,你不愿意。一夜的等待让我疲倦,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比我们在一起更重要。我起身离开,再待下去我怕我会发火吓着你。我没有多少时间能待在岭南,我得赶回去,我希望下周再来的时候,你已想明白,能跟我一起走。然而,就一天之后,我就接到你要嫁给宁清的消息。心里的痛与愤怒有想杀人的冲动。要应付家里的事,公司的事,还要面对你马上嫁人的事实。我的体力和精神都透支到了顶点。暴躁之后,我安静下来。我知道你在世上除了我没有一个亲人。你母亲看着我许下承诺后才露出安心的笑容。她对我说:“云弈,就看在我收留你一年的份上,你帮我照顾子琦。”我很难过,她没有说让我顾念和你这么多年的感情。她并不奢望你能嫁给我,她要我报恩。我说,我一定照顾好你,让你过得好。你母亲过世后,我觉得我就是你的亲人,你的家长,我想让你嫁给我,我想护着你一辈子。可是,现在你为了不跟我走,选择了嫁给别人。我真不想放手,真想带你走。这个想法一出现,我就看见你流泪的脸。和我在一起让你这么难过吗?我托人把你母亲缝的那件衣裳带给你。曾经你说过,要穿着这件衣裳嫁给我。如今你为了不和我在一起匆忙举行婚礼,这衣裳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就算我再爱你又如何,你的心不肯与我一起。还不如成全你,让你快乐一些。你结婚那天,我飞去英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与展家人斗,放在争夺家产上。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都不在我身边了。你选择了别人,我没法掳走你的心。母亲一生悲苦,我至少让她泉下有知。与展家人接触我很累。父亲不像父亲,祖父欣赏我,他只有我一个孙子,我也成了他的砝码和工具。在其他展家人眼里,我是一个外来者,一个突然间闯入家里抢夺他们财富的强盗。说话做事我异常小心。他们可能从出生起就习惯了去争去抢去明争暗斗,对我来说,一切都是浮于表面地应付。应付得疲惫,应付得累。吃得好睡得好作息时间从不紊乱,却随时有种一闭上眼就能酣然入睡的倦意。我想念待在苏河的那一年,不用时时看见母亲的悲伤和孤单,不用时时听她带着恨意地教我如何去仇视。在你家住的那一年,每天都是快乐的,每天放学回家吃着热腾腾的饭菜,每天看你围着我转,生怕我不开心。那种家的温暖,那种没有任何功利心的情感。就连七年来和你相恋,你都不知道问我每个月收入会有多少。你没有这样的概念。我有钱没钱在你眼里都是一个样。我有没有事业有没有前途拥有多少家业你压根儿就没去想过。而这样的不在意却是我深深在意的。不用你给我施压,我自己也会给自己压力,去努力创造最好的环境给她。以前想到子琦,我会情不自禁地微笑。现在想到你,我还是会笑,只是笑过之后会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你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你会在另一个男人怀里撒娇,你会把你的心放在另一个男人身上,你会去关心他,会围着他转。然后就有种痛,慢慢地从心底里泛起来。痛得我发慌,慌得来我使劲去按着那处疼痛的地方,想要压住什么,想要抓住什么才不至于空荡荡的。我真的再不能抱住那个柔软的身体了吗?真的再不能让你只对我一个人笑了么?你甚至会怕我,以至于不顾一切不加深思地嫁给那个眼睛里透出危险光芒的男人。那个叫宁清的男人。资料上说他年轻却极富手腕,做事滴水不漏。他第一次与我对视眼睛里就露出挑衅。要不是他看你时眼中透出的温柔,我不会相信他会对你好。我不想去想你,你却时时会跳出来。想到你和宁清新婚燕尔,我就受不了。虽然我告诉自己要给你幸福。我想我还是自私,妄想再看看你,再走近你,哪怕看出你和宁清有一丝不和谐,哪怕你露出一丝还爱着我的信息,我不管你是否结婚嫁人,我都要带走你。那些道德规则对我来说不重要。你就算是别人的媳妇儿又怎样?只要你的心愿意和我在一起。那场婚姻根本拦不住我。更何况我现在有这个能力。我找天地公司的麻烦,拐着弯让你的老总把你送到B市来。我默默地计算时间,希望能留住你陪我过年。过去的四年每到过年我们都是一个人过。你是,我也是。你不来找我,我想去找你又希望你能主动回来。我担心自己一出现,你只会被动地再跑掉。我一直等,等你觉得不能没有我。可你没有,所有的信息都在告诉我,你一个人待在那个陌生的地方越活越自在。性格一直开朗,和男同事称兄道弟和女同事相处愉快。最终还是没能战胜自己的私欲。我设法引你来B市见我,见面的结果却是让你迅速地嫁人。想到这里我很后悔,后悔不该突然见你。这样我也许还能再放慢一点步子,多一些时间重新赢得你的心。你看破了我的计划,打算拖到过年还谈不好策划就和宁清在B市度蜜月。我从来没有这般气馁过。哪怕是你看出来了不点穿,我也会感觉到希望。我放弃。我对你说再见。你打来电话,我心灰意冷地对你说,不管什么原因都不重要了。我想起宁清时露出的温柔笑容像刀一样在凌迟我的心。我选择做你的亲人,时不时找准时间去看看你。我没有别的理由可以频繁出现在片场。除了借用那些年轻美丽想多一些机会的女演员。有钱男人养几个漂亮女人没人会奇怪。我神色自若地出现在你面前。本想对你保持着一种淡然温和的态度。可是,在无锡那晚你有气无力地打错了电话。我接听,听到你说:“大海,我不行了,你送我去医院。”你喊着大海,却不知道打了我的号码。我抱起你送医院,你轻了许多,瘦得我一只手就能抱起,心里很急又高兴,急你生病,高兴的是你自然而然遇着危险会第一个想起我来。在你心里我还是你最亲的人。你不吃早点的习惯是去岭南以后才有的。要是你还在身边,我绝不会让你养出胃病。我对宁清相当不满。两人结婚住在一起怎么会不让你改掉这个坏毛病?送你去医院后,我给大海电话。这个年轻小伙子嘴里对我说谢谢,却拒绝我看你。我黯然离开。在他眼中,你是他的准嫂子。我不想和他起争执,不想你面对宁清不好解释。第二天我带着那个叫莹的女演员一起去看你。你还没恢复过来,一会儿就闭着眼睡去。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以后一定要注意饮食,不要再吃刺激性的东西,我放心离开。没想到不过短短两小时,我就在火锅店里瞧见你。我很生气,气得顾不上大海在一旁,打掉你手里的东西,拉着你离开。照你这样的整法,迟早我会被气死。我带你去吃清淡的菜,忍不住埋怨宁清。你只一味护着他,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我伤心。一心一意护着你,照顾你,担心你,你根本就不领情。你现在,是真的爱上宁清了吗?隔天莹吵着想去太湖。我也想散心,没料到遇着你与宁清大海也在。宁清还是待你挺好的,千里迢迢跑来看你。有这样的丈夫,我想你会幸福吧。我站在船上远远地看着你俩。突然,宁清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吻住你,我瞧得分明,他不顾你的反对在强吻你,这是怎么回事?是宁清故意要吻给我看吗?我苦笑,一个丈夫对着妻子昔日的男友宣告他的所有权,我只能理解,心底那种冰一样的刺痛再次袭来。我盼着船快点靠岸,转过头看到大海对我虎视眈眈。我冷笑,如果我真的不顾你的心意,就凭宁清还留不住你。船靠岸,我忍不住又回头。正好看到你推开宁清没站稳掉进湖里。我自然地想跳下去,你不会游泳。宁清动作比我快。我停了下来,担心地看着他把你从水里捞起。你咳得满脸通红。你很难受地往我这边看。你似乎是向着我伸手,却给宁清握住,然后你晕过去。我牙咬得死紧,如果不是宁清强吻你,你不会落水。我跟着到医院,宁清在门口拦住我,他露出一个丈夫看到情敌最正常不过的表情。他淡淡地说经常听到你做噩梦叫我的名字。他希望我再也不要打扰你。他挑起了我的火气。我一拳打在墙上,对他说:“宁清,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勉强子琦。下一次打的就是你。”宁清别的我不信,我却相信他也爱你。他眼中的神色我再熟悉不过。为了你,我离开。回到B市,我就开始收购宁氏股权。我要给你,让自己改变这种被动的局面。你和宁清过得好,这股权就是我送你的嫁妆,让你就算嫁入宁家,在宁氏也有一席地位。宁清对你不好,这个,就是我对付他的利器。我很意外得知你离开了岭南,不知踪影。你为什么会离开呢?你和宁清之间出什么事情?你又会跑到那儿去呢?我和苏郁联系,让她第一时间告知我你的消息。三个多月后苏郁来电说你去了云天。我让苏郁多照顾你。各种猜测都有。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肯定是宁清那里出的问题。他知道收购宁氏的人是我,他必然不会放心。可是,他不会想到,如果你是为了他来找我,我就不会再放你回去。利用老婆来要股权,这样的男人配不上你。看到你,我焦虑的心一下子安宁。“弈,我回来了,累了,你放过宁氏好不好?我不想欠宁家,不想欠宁清,不想和岭南再有什么瓜葛。”你见到我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笑着问你:“你是为了宁清而来?”你回答我:“弈,我不喜欢欠别人情,你不要伤害他们,过去的,就让他过去。”我觉得一阵疼痛钻心。你为了宁清对我投怀送抱,低声下气。你甚至要拿你自己来交换。我想笑,笑不出来。我捧在手心里的人和我讲条件,只要我放过宁氏,你就嫁给我。我愤怒。我几时想要的女人是要通过讲这种条件得来。我没有一刻这么坚定地想要你。然而,我不讲条件。我看你转动着眼珠子说总得要你心甘情愿。呵呵,好,我也想要的是你的心甘情愿。我绝不会勉强你嫁我,特别是提什么交换条件。只要你在B市,我就会照顾你。我知道你每天去上班挤公车很累。我决定每天去接送你。哪怕是你时不时提起宁清的温柔让我心烦意乱,我决定了的事就不再改变。既然你不喜欢我勉强你,我就顺着你好了,只要你高兴,你在身边,我觉得比什么都好。你表现得很奇怪。你似乎根本就把自己看成是宁清的妻子。我虽然奇怪却也高兴。除了更坚持自己的主张,你懂得把自己的决定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我慢慢地靠近你,慢慢地给你说往事,你不敢相信我也有温和的时候,又似乎害怕我瞬间变脸。我发现只要我轻声细语和你讲道理,你不再怕我。我决定带你去泰山玩一趟。我希望这次旅游能让你改变对我的印象。我希望能重新赢得你的心。你的心思浅显明了,不需要我多猜。我几乎能肯定你嫁给宁清只是当时被我吓懵了。宁清趁虚而入打开保护伞,你就跑了进去。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我望着天上的星星心里充满了感激与后悔。我发现自己了解你真是不够。我忘记你长大了,不是苏河那个小姑娘,你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我先入为主以为你什么都不懂。什么事都需要我来提点。我很感激能再有一次机会,让我了解你的心,我试着和你沟通,说情况与你听。我轻声对你说我们重头来过。泰山上你又说起宁清。你每次总说你欠了宁清。我到这时才明白,你欠的是宁清给了你一个婚礼,还陪着你演戏。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为了避开我玩这种把戏。可是我不舍得再埋怨你。你没有嫁给宁清真是太好。我接到电话说祖父病重,我得赶回去。我恋恋不舍,你说,你会等我回来。你给了我无比的信心。这一刻我想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别的又有什么打紧。大妈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你和宁清婚礼的片子,在祖父面前诋毁你。祖父大怒,问我要家业还是要你,我的答案很肯定。祖父对我很失望,我知道他一直待我好,可是,要是没有你,再多的权势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祖父去世了。父亲冷眼旁观一句多话没有。我回B市,累极了,下了飞机就去见你。你开门看到我惊喜中带着惶恐,说宁清在。我没有多想,宁清从屋里走出来,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下一秒,他竟然先动了手。这一瞬间我明白他成心要我误会你。我突然想通大妈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会有婚礼的影像。来得很好,我正想好好教训他,打架,他远远不会是我的对手。我没想到你会跳出来,傻瓜女人,挨了我一脚到现在还想帮着宁清说话。我气极,拎包就走,你冲下来拉我,我再也克制不了心里的怒气,回手就是一掌,想把你打清醒,让你清醒地看看你一心负疚一心维护的宁清是什么样的人。本想第二天再找你。父亲来了电话,要我赶回去听遗嘱。我无奈只好把你托给苏郁。祖父的遗嘱里给了我和母亲应得的展家股份。他明确表示我不能娶你。不然不能接任展家家主的位置。父亲终于和我长谈。他不愿意到手的权势落入其他兄弟手里。我回绝了他。我冷冷地告诉他,我不会再让你像母亲一样悲伤地过日子。我要靠自己,给你一片天地。这个念头撑着我努力创业。我看好装饰行业。B市的装饰远远及不上香港的水平。我找到国外读书时认识的薇,把部分展氏股份抵给她父亲回B市办公司。我知道你没有跟宁清走。我相信你对我的感情。我越发急切地想让公司发展起来。我没有时间找你谈心,我每天下班几乎倒头就睡。所有的精力全投入公司。我在路上看到你一个人拎着大堆东西出超市,送她回去。看你买的东西我知道你一个人也懂得照顾自己。春节我和薇去了香港。公司做得很顺,我有义务陪她回去,去感谢她的父亲。我的心无比激动。等到开春,我就有时间慢慢陪着你。苏郁告诉我你心淡了,想放手。我不担心。我有时间让你回心转意。机会来得如此突然,你的同事跑来认识我,酒会上我发出了邀请。我笃定你一定会来。我看着你和同事演双簧,我忍不住想笑,你的样子真是可爱。签完合同出门的时候,我装作无意地告诉你,晚上做饭等我回家。你的脸腾起怒火。你绝对想不到我会这么厚脸皮。我愉快地敲门进屋,真的像回了家一样。你做蛤蟆,煮王八汤,我明白你在骂我。可是我还是吃得高兴。看你拉肚子得知汤里放了药,我真是又急又气。什么时候你学会使这种阴招的?我真的生气。可是你气比我还大,还没等我责备你,就说了一堆话出来。你说我不考虑你的感受,说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一起去面对。你,并不想只接受我给你的好环境。看着你下车,招出租车离开。我从来没有这样震撼过。从来没有想到我的子琦不只愿意我给你家的温暖,还愿意用你弱小的肩帮我分担。我静静地站了许久,想了许久。我开始试着从你的角度想问题。我发现我竟然错了这么多年。你要的原来是这个。我着手处理B市的房产。我愿意去挤你的小窝。以后,我希望和你一起置个新家,一起布置,一起。原来只要两个人心意相通,一起面对,沙漠里也会长出花儿来的。没有提前告知,我打包衣物搬进了你的小屋。我想我这招肯定打乱了你所有的计划与想法。你根本没想到我会住到你那里去。我直言不讳告诉你公司的现状,你一直心软,我果然成功入室,而且占了你的床让你蜷沙发。我几次想起身把你抱上床来。又怕你生气把我扫地出门,几番折腾,我慢慢睡着。早上走进卫生间,惊见脸上两个鲜红的“王八”。我气得差点摔了杯子。越来越无视我的威严,越来越无法无天。我慢慢洗干净脸。换作以前,必然是把你拎回来一顿好打斥责不认错绝不饶你。但是现在嘛,等你嫁给我了,我有一辈子时间慢慢收拾你。我满意地看了看镜子里露出狰狞笑容的自己。我已牢牢握住了你的七寸,任你马上三十了,你的阅历与经验还是没法与我相斗。想到这里,心里又疼你。过了秋天二十九岁生日,你就步入三十大龄女青年的行列。我一定在你三十岁之前给你一个家。我牵你的手回苏河,走过镇上的老街,心里恍然觉得还是十四年前与你一起牵手回家。你把木楼送给了娟子,可还是我们记忆中的家。娟子老公是个直性子人,可能听娟子说过了我和你的事,他对着我直摇头,说:“搞不懂你们城里人,怎么这么麻烦。”趁娟子和你离开,他拍着我的肩说:“兄弟,我教你唱情歌,你去唱给子琦听,她保准马上点头答应嫁给你。”我愣住,唱情歌?还要唱当地的情歌?我想笑,我展云弈三十三年来从没对哪个女人唱过情歌。这种方式,我摇头。娟子老公性子急,不容我不答应,轻声哼唱起来。完了与我一端酒:“就这个调就这个词,记住了?唱一遍我听听?”我哭笑不得,却又好奇是不是真的这么有效。轻哼了一遍,娟子老公一拍桌子:“对喽!就是这样,记着一定唱给她听,包管她嫁给你。”我对你母亲说了话,犹豫了下,轻轻唱起了情歌。我很羞愧,大男人和山里小青年一般唱情歌追妹仔。我看到你吃惊地瞪大了双眼,眼泪流得跟苏河似的,我有几分得意。没想到你开口却损我唱得蹩脚,我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全化成怒火。我干脆大声唱起来。反正这山里我也不待一辈子,又没有下属和朋友在场。我怕什么?你转身就往山坡下走,我急,这么难张口的歌都唱了,你还不肯?我追上去,没想到你放声唱歌应和。我愣住,我这才懂得唱山里情歌的妙处,我真心感谢娟子老公,真是太他妈有用了!你穿着那件绣花银衣站在房间里,阳光照在银衣上耀出阵阵光芒,就像从太阳里走出来的仙女。我给晃晕了。好半天才发现被晃晕的不只新郎我一个。满屋子的城市青年大概都没见过这样美的新娘子,那帮女人从我身边跑过去,抢先一步去摸你的衣裳。我猛地清醒,心里涨鼓鼓的满是喜悦,这是我的!你是我的!我只希望你属于我一个人,藏起你的美丽,当个黄脸婆最好。你很不爽。让我洞房花烛夜去睡沙发。可是我的狼性已经唤醒,我扯开嘴笑,我早想吃了你。不知道你知道我的想法后会不会后悔,只是,后悔也不行。你已经是我展云弈的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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